"你们说宋连良的照片？"对夏衍等人的请求，宋家夫人很是惊讶。
她有意无意搓着胸前的红宝石吊坠，里面镶嵌着他们两个人唯一的合影。
"他在那场动乱中侥幸逃生，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开始思考，如果以后葬身异乡岂不是成了永远的漂泊。我们自古便有落叶归根的说法，于是他萌生了返回自己故乡的打算。"
宋家夫人苦笑声，"他很在意自己脸上的伤痕，说怕吓到其他人，尽可能不与外人接触。那次学堂中相遇，我作为学生代表帮忙招待。初次见到他的脸，着实吓了一跳。不过交谈下来，我发现他骨子里是个非常善良温柔的人，便带着他到校园各处转了转。临走前，他对着我笑，说我是第一个不惧怕他的姑娘。"
她的双手不住颤抖，小心翼翼摘下项链，打开吊坠："这是我们结婚时拍的，我请求了很久，说一辈子的大事，怎么也要留下个纪念才行。"
小小的一张黑白照片，宋连良右侧脸颊爬满可怖的烫伤伤疤，密密麻麻的红色点子，覆盖他半张脸。
宋家夫人又取来本水晶镶边的相册："这些是他小时候的照片，还是我从他原来的房间里搜出来的。"
照片中的小男孩儿拥有粉嘟嘟圆乎乎的脸蛋儿，浓眉大眼，皮肤白嫩，年纪虽小，但已初具小帅哥的模样。"如果没有受伤，他也一定会是个帅气的男人。也许正因如此，他才分外在意。"
宋家夫人摸着这些照片，突然冷笑声："呵，从火海中死里逃生，最终还是被火烧死，莫大的讽刺。也许真如老人家们所说，阎王的生死簿里决定三更亡，绝不会拖到五更。即便侥幸逃脱，也迟早被收回。"
夏衍合上相簿，递还给她。"夫人，容我唐突，有个问题必须再向您确认次。"她顿了顿，"您确定那晚林山月的确烧死了您的丈夫宋连良"
"你什么意思？"对方瞪大双眼，半是吃惊半是愤怒，良好的教养让她暂时压住怒火，听夏衍把话说完。
"我记得那天是弦月，天色较暗，之前见府上的花园里也没有照明光源。那么暗的情况下，对方又是背对窗户逃脱的，存在看错的可能性。"
宋家夫人终于忍无可忍，腾地站起身："胡说八道，我自己丈夫我自己认不出吗？而且警察也说，肯定是他没错。"
夏衍彻底惹怒了对方，厉声高喊送客，让女佣把他们"请"了出去。
全程瞿天文未敢开口说一个字，夏衍的问题太劲爆，而且事先没同他商量，赤裸裸地抛出这种问题，对方不发火才怪。
霍连秋临时有事儿，将他们送到宋家后先行离开。本打算乘宋家的小轿车回去，现在彻底泡了汤。"所以，你是发现什么了蹊跷才问的吧。"
"我只是考虑其中的一种可能性，尸体被烧焦，面目已经无法辨认，总不能因为他在宋连良的卧室的床上，便先入为主断定他一定就是宋连良。"
"啊啊啊！弄了半天你根本没有把握完全是瞎猜啊！那你倒是委婉点儿啊，现在把人得罪了，大热天的我们得徒步回家啊！"瞿天文望望隔着半座城的霍宅的方向，哀嚎着。
夏衍咂巴咂巴嘴，理直气壮地回："我又没见过那具尸体，肯定是瞎猜啊。"
他们得知宋连良遇害是在葬礼上，那时尸体已经下葬。
"除非，找机会让我看一次，亲眼验证。"
瞿天文吓得脚下一个趔趄，牙齿咬到舌尖。顾不得叫疼，他拽住夏衍的胳膊："你，你说啥？你要挖了宋连良的坟？"
夏衍淡定地往前走，不置可否。
"哎呦，你太狠了，居然做此种大不敬的事儿。我好歹是个道士，别算上我啊。我没听到啊没听到，天不早了赶紧回家，困了困了洗洗早点儿睡觉吧。"说着，加紧脚步，将夏衍甩到身后。
"哼，胆小鬼。"
入夜，夏衍取出事先偷偷藏于后院的铁锹。
有人依靠在后门处，咳嗽声："那个，那个老婆婆，不是专挑年轻小姑娘嘛。虽然你算不得漂亮那堆儿的，但好歹是个姑娘。现在全天京城的姑娘都躲在家中，万一被抓去充数……霍，霍连秋要是知道了，非伤心死不可。"
"是嘛。"夏衍勾勾嘴角，环抱双臂静等他继续编。
"而且，而且你要是被人发现，还不是要找霍连秋算账。若是霍连秋惹了麻烦，谁，谁给我房住，饭吃啊。对，就是这么回事，我没说帮忙，只是帮他看着你点儿而已，就这么定了。"
自言自语一番把自己给说服了，瞿天文也拿起把铁锹，"走吧。"
宋连良的尸骨埋在距离宋家两条街处的一座教堂的后面，他生前信奉基督教，捐赠了一座教堂，同夫人说以后自己便葬在此处，图个清静。
偌大的草坪，中间立着个十字架形的石碑。借着月光，夏衍见上面写着：宋家犬子连良之坟。
两人相互对视眼，撸起衣袖，一人站坟头一人站坟尾。相互示意地点点头，开始动手。
中元节当天下过场绵绵细雨，土质尚且松软。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挖出将近半米深的大坑。
"咚"的声，传来铁锹碰到块儿硬物。夏衍俯下身子，用手电照亮，土中露出棺材的一角。
"继续。"
两人丢掉铁锹，改为用手挖，直至露出棺材的全貌。
那是个近两米半长、一米宽的雕花棺材，以上好的楠木打造。
夏衍伸手要撬棺材盖，被瞿天文一把拦住。
"别瞎弄，人睡得好好的，你偏要给人弄出来，放谁谁乐意啊。让开，我来。"
只见他围着棺材转圈，口中念念有词："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记小人过，大……反正我们也是为了寻找杀害你的真凶，给个面子，千万别怪罪……"
以为是他们道士的祖传密法，弄了半天还是江湖求饶的那套，夏衍强憋着笑意，学着瞿天文的样子，行了个礼。
"得罪了。"
"开馆！"
咯吱咯吱，黑夜中，挪动棺材盖的声音异常的响亮。两人合力将它推至旁边，一股肉体燃烧后特有的烧焦的气味儿扑鼻而来。
棺材中已经熏得漆黑的尸体整个蜷缩着，有点儿类似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
这是人在高温下水分快速流失，肌肉紧缩形成的现象。
"烧成这样，是男是女都不好说。"
"刀。"夏衍二话不说，伸手跟他要刀。
瞿天文极不情愿，"不是说自己备着点儿嘛，又用我的，上次我回去洗了好几天。"还是把刀交到夏衍手中。
肉体几乎全部碳化，硬邦邦的，腿部还有警察检尸时留下的痕迹。
他们想要检验尸体腿部是否有骨折的痕迹。
夏衍沿着伤口的位置，横向又划一刀，扒开骨头上附着的烧焦的肉，应该说是肉干。
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头，借着手电的光，隐隐约约能瞧见一道极不明显的伤痕。
夏衍来回抚摸着腿骨，若有所思。
那头，帮她望风的瞿天文有些顶不住了，催促道："快，快点儿，总觉着今儿这风有点儿慎得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