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天下竟有如此心肠歹毒之人？"胡子余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孔子曰……"
等不及他曰完，邻居们自发关了院门，谁都别想走。
夏衍说得很明白，还有个凶神恶煞的凶手藏于他们之间，极有可能是他们每天出门打招呼的人。
想想都胆寒。
"那，那赶紧告诉我们是谁杀了胡家寡妇，要么胡家寡妇死得不甘心，半夜爬出来，别说挨个算账，光是打个照面也受不了啊。"
瞿天文的言论算是在他们心里扎下根，个个怕那胡家寡妇变了厉鬼。
"没准是赵鞋匠见人没死，又捡起块儿石头再补一下，也是有可能的嘛。"有人说。
夏衍不急着与他辩解，而是站在胡家寡妇当时倒地的地方。
"当时胡家寡妇被倒下的墙砸中，头部和四肢多处受伤，这么挪动小段的距离，也要花上些时间。而刘五听到墙塌的声音立刻赶过来，如果胡家寡妇先挣扎到此处，赵鞋匠见人没死，然后举石头将人砸死，顺着后院翻墙跑，他根本来不及脱身。"
"而且赵鞋匠已经招供自己弄塌了墙有意杀掉胡家寡妇，何必再撒谎隐瞒自己补刀的事实？"
"当时他见胡家寡妇被压在石头中，扭头直接跑了。后面传来胡家寡妇已死的消息，以为是自己杀的人。"
夏衍的目光定格在刘五和壮汉的身上，"真正的凶手是听见墙倒的声音，好奇前来，看见胡家寡妇没死，甚至对方还向他求救。凶手非但没有施以援手，相反举起旁边的石头，照着胡家寡妇的后脑狠狠砸下。而有这个时间的人，便是声称自己发现胡家寡妇将其拖出的刘五和跑去告知胡子余的壮汉。"
"因为你们杀掉胡家寡妇后不用着急逃跑，以自己发现了死者做借口掩护。"
"所以，你和他，到底是谁先发现的胡家寡妇。"院子里的人自动围成个圈，把刘五和壮汉包围其中。
刘五颤抖着伸出手，指向壮汉，控诉道："我来的时候只见着胡家寡妇，人已经死透了，我可不知道壮汉什么时候来的。"
"放屁！分明是你等我走之后下的手，然后再假装把人挖出来的！"壮汉回击，却引得人把眼光全集中在他身上。
夏衍可说了，墙塌之后胡家寡妇没死，还挣扎着那，他怎么就嚷嚷着胡家寡妇死了去找胡子余。
壮汉吓得嘴唇直哆嗦，两条腿跟面条似的，结结巴巴说不利落："不，人，血……谁，谁敢细瞅，多吓人啊！"
这借口，忒蹩脚。
瞿天文摇摇拂尘，缕着并不存在的胡子，"他说得未必是假话，据他邻居讲，他曾经被只老鼠吓得满院跑。"
壮汉眼中噙泪，像是碰见救命稻草，拽着瞿天文的袖口不撒手。
能被胡家寡妇讹诈5块大洋的人……的确说得通。夏衍服气，挺壮实的体格，弄了半天是个纸老虎。
两个嫌疑人互相指正，谁都无法证实谁在说谎，彻底陷入罗生门。
"我帮人帮到底，再作场法式，让他们两个亲自跟胡家寡妇对对口供如何？"瞿天文笑得像只老狐狸，手上又摆出数银元的姿势，"只不过这忙嘛，不能白帮。"意味明显。
夏衍推开堵在眼前的大脸，"凶手是临时起意，且时间匆忙，必定会留下痕迹。"让他们两个把手伸出来。
刘五和壮汉，袖口都有血渍。
刘五解释说是挖胡家寡妇时蹭的，壮汉说回来帮忙搬石头时沾的。
既然如此……
"过来帮忙。"夏衍揪过瞿天文，命他躺到墙根下装死者。
瞿天文依言侧卧，用口型不断重复三个字：好处费。
夏衍狠狠踢了他一脚，"脸朝下，闭嘴。"
瞿天文吃疼，哎呦声，乖乖露出后脑。夏衍则扮演闻声而来的凶手。
"凶手听到院墙倒塌的声音，赶来看见胡家寡妇，见人没死，于是随手抄起地上的石头，猛地砸中胡家寡妇的后脑，大量的血浆溅出，喷到石头和凶手的手上。"
"没错倒没错，可是现在刘五和壮汉的手上都有血渍。"
夏衍勾起嘴角，掂量着手里的石块，在瞿天文的后脑处比划。
"凶手洗掉自己手上的血渍，但留在石头上的痕迹并没有去掉。"
"凶手抓着石头，被手指遮住的地方未沾到血渍，就会形成个手指的轮廓，与凶手手指的形状贴合。"
夏衍又踢踢瞿天文，叫上他一同在大堆石头里翻找，发现块儿被血染成暗红色的石头，上面粘有血渍和头发，是给予胡家寡妇致命一击的砖头不错。
砖沿处果然有两条并排的空余处，边缘非常整齐，飞溅而来的血渍被什么东西遮住留下的。
"所以你们二人之中谁的手指宽度符合砖头上这两条空白痕迹，谁便杀死胡家寡妇的凶手。"
壮汉体型结实，手指粗壮；刘五瘦弱，手指纤细。
夏衍拿着石头与两人的手指逐一比对，走到刘五跟前，刘五腿直打颤，面色已经将其出卖。石头凑到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处，与之完美重合。
"刘五，别跟我说是巧合吧。"
刘五噗通跪倒在地，对着胡子余和胡家寡妇的棺材猛磕头。
"我错了，我也是为了女儿着想啊。"
原来刘五交不起胡家寡妇的租子，只能答应将女儿嫁给胡子余。
胡子余傻是傻了点儿，但为人不坏，不缺吃喝，这桩喜事倒也不算太糟。唯独这胡家寡妇为人刁蛮，刘五担心她做了自己女儿的婆婆，非得折腾出个好歹来。
一早恰巧听到隔壁巨响，起身去查看，见胡家寡妇被压在石头下面，奄奄一息，便临时起了杀念。索性举起手边的石头将人砸死，以后女儿的日子也好过些。
一个死者，两个凶手。邻居们将刘五捆结实，与赵鞋匠关至同处，改日一起扭送去警察局。
"这胡家寡妇平日为人得多霸道，引得一个个都惦记着要杀她。你们这里跟她吵过架的，动过杀念的，胡家寡妇的魂可都清楚……"瞿天文又开始忽悠那些邻居买他的道符和香烛。
瞿天文忙着兜售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纸质片片，两块银元顺利进了夏衍的兜。趁他没注意，夏衍抬脚要溜。
"等等，我这二写几幅字，送给二位，全当感谢。"胡子余在后叫住夏衍。
谁对你的破字感兴趣啊！夏衍内心腹诽。
瞿天文丢下香烛，几步将人给提溜回来。
所谓几幅字，是胡子余用各种写法写的死字，称赞他们摸清生死，乃天选之人。
不了吧不了吧。
夏衍赶忙摆手，这东西带身上实在不吉利。
真有这心思，不如多给点儿赏金，请吃碗大肉面也行。
"赵鞋匠是我抓到的，他是半个凶手，这赏金好歹也得分我一半吧。"瞿天文追着后屁股找夏衍讨要那2块银元。
"还有我假扮尸体，配合你表演，抓到了刘五，这功劳理应再分我半。"
瞿天文掰着手指头算，"也就是说你应该给我一块半银元，别想赖账。"说着，伸手要去掏夏衍的兜。
"哎呦！"瞿天文的手刚靠近兜口，被鸟嘴啄个正着。那黑鸟探出脑袋，把兜口堵得严严实实，像个守门的大将军。
"你这养的什么玩意，比你人还凶！"瞿天文来回甩手，疼得直跳脚。
哼～钱进了兜，没听说还有再掏出去的道理。夏衍幸灾乐祸，奖励似的拍拍黑鸟的头，吹着口哨大阔步要走。
"你是夏衍？"
几个身着警察制服的高大男人堵在夏衍跟前，腰间别有警棍和手枪，满脸的横肉，看着就不像善茬。
黑鸟嗖的下缩回兜里。
"不用问，她肯定不承认。咱手里有画像，肯定是她没错。"另一个个头稍矮的男子撅着大板牙，嚷嚷着。
夏衍瞄了眼对方手里的画像，这眼睛鼻子脸型还真是自己，虽然画得比本人难看几倍。
"有何贵干？"跟警察打交道，准没好事儿。
高个警察二话不说，一摆手，身后又冲上个警察，和那大板牙合力钳制住夏衍的胳膊，往背后一扭，铜质大手铐往手腕上套。
"你杀了霍家远方小叔子白家的帐房先生，逃到这破镇子躲着，以为我们就找不到了？"
"带走！"
夏衍到底是女孩儿，扭不过他们三个壮汉，被压着脑袋往警车里塞。
"哎，等会儿，赏钱，演出费，还有大肉面的钱！"
瞿天文不干了，这路子怎么越看越像金蝉脱壳之术啊。
从来都是他忽悠别人的份儿，哪有让人忽悠的道理。
瞿天文撒开腿追了上去。
小汽车一路出了镇子外大道，奔向天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