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连秋差人送来身白色礼服，收腰长裙的款式，裙摆刚刚好散落到脚边，每走一步像是即将盛开的花骨朵。
"这……"
裙子从夏衍的手中滑落，料子是上等的好料子，做工也精细，价格铁定不菲。
说是带她出去见见人，稍微打扮打扮。
夏衍穿好礼服，尺寸倒是合适。对着镜子照了照，总觉着哪里不对劲儿。
"这颜色样式，怎么越看越慎得慌啊。"
楼下的客厅，瞿天文也换了副模样。
整套的黑色西装，胸前的口袋隐隐露出手帕的边缘，脚上穿着双漆黑发亮的皮鞋，头发整齐地用带子绑在脑后，像个马尾巴。
俩人对视一眼，都忍俊不禁。
除了脸之外，哪里还像原来的那个人，被这些高档的料子捆得浑身不自在，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
"挺不错的，很合适你们。"霍连秋也换了西装皮鞋，手中拿束纯白色的鲜花，神情却是有些肃穆。"一会儿同我去参加场葬礼，对方是天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得隆重些。"
这是这星期内的第三场葬礼了吧，即将中元节，天京城内越发的不太平。夏衍对葬礼倒不抵触，毕竟已经见惯了死人、尸体，只是可惜了这身衣服。
"参加葬礼还要专门做新衣服，真奢侈。"瞿天文直接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吃过早饭，对方家中的车前来接他们。
办葬礼的是天京城中的有名的经商世家，与霍、沈、祁、陆皆有紧密的往来。
说是葬礼，倒不如说是大型聚会。宋家是老式宅子，经过重新装修变成西式风格，客厅屋顶硕大的水晶吊灯，墙上颜色鲜艳的海外油画。来往的人各个西装革履，为了照顾宋家的习惯，大伙儿都穿着西式的礼服凭悼。
宋家的当家宋连良留学归来，信奉基督，家人便按照他的习惯，照西方的规矩办葬礼。
宋家可谓是多灾多难，十多年前宋连良的父亲突然暴毙，妻子两年后重病身亡，当时只留有一个在海外读书的儿子宋连良。
宋家无人操持，家道中落，仅剩个空荡荡的宅子。
前年，宋连良突然决定返回国内，复兴父母的基业，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他引进国外新技术，开设工厂，雇佣工人做加工，很快占领了天京城的手工市场。
在他的努力下，宋家的境遇与此前大有不同。可谓咸鱼翻身，再度成为天京城内最活跃的商业家，可谓奇迹。
"宋连良是个十足的大善人，振兴宋家之后，他在天京城开设免费的学堂，招收那些工人们的孩子读书，可惜……"
然而就在上个星期，宋连良在家中的卧室被人活活烧死。
霍连秋正说着，迎面走来个身材妖娆的年轻女子，纯黑色的丝绸礼服，头发挽在脑后，别着朵白花。
"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夫人请节哀。"
宋家夫人面容憔悴，眼睛红肿，强忍着眼泪。
现在整个宋家仅剩她一人，大事小情需要她操持，如此重担压在她身弱的肩膀上，霍连秋很是同情，连声安慰。
"虽然我与宋先生不算熟悉，但家父对它评价颇高，说他是个有魄力的人，特地嘱咐我多多留心。哪里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还请夫人不必客气，尽管开口。"
兴许这话勾起她的回忆，宋家夫人眼中含泪，抽泣着："连良是我碰见过最聪明，最有魅力的男人，父母也说我是上辈子积德，有幸嫁了个好难，谁知道好日子过了没两年，竟然，竟然……"
宋连良的夫人本出身贫寒，是铁匠家的女儿。人倒是聪明，凭着一股志气硬是念了女子高中，在学校中偶遇与校长商谈合作的宋连良。宋连良对她一见钟情，当即展开热烈的追求，毕业后娶她做了宋家的女主人。这段经历让她成为天京城内最令人羡慕的女人，励志偶像般的存在。
然而，梦幻般的日子过了不足两年，随着宋连良的死瞬间化为泡影。
一夜之间，这个年仅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瞬间老了十岁般，眼睛中充满绝望，宋连良的死对她而言犹如晴天霹雳。
她抹净眼泪，稍稍收敛情绪，"对不起，失态了。"又恢复宋家女主人该有的坚毅。"怪我们有眼无珠，信错了人，将贼人当做朋友，允许他在我们家中来去自如，给了他下手毒害宋连良的机会。"
此前夏衍听霍连秋讲，纵火者是宋连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叫林山月。也正是他在背后给宋连良出了许多引进技术方面的主意。
"夫人，冒昧的问句，你可看清楚了，的确是林山月放的火。"
"绝对是他没错，化成灰我都认得他。"宋家夫人咬牙切齿地说，"我去喊人救火的时候，亲眼看见他从我们家的院子里跑了。"
宋连良身体不大好，觉轻，有点儿动静便难以入眠，所以夫妻二人分房睡，中间隔着道内通的小门。
那天夜里，宋家夫人在睡梦中闻到股烧焦的气味，以为家中失火，赶忙起身去叫宋连良。推开门，只见整张床熊熊燃烧，宋连良满身是火。
她拼了命想要把宋连良拉出来，无奈火势太大，根本无法近身。
等火彻底扑灭，宋连良几乎快烧成炭，已经无力回天。
夏衍条件反射似的询问："既然人已经烧焦，你是如何确定被烧死的人是你丈夫的。"
"夏衍……"她这话实在太不合时宜，霍连秋赶紧制止。
宋家夫人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警察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当时吓傻了。后来才想起来，连良的右腿曾经受过伤，是个跛脚。警察说，腿骨也有伤痕……"
警方确认被烧死的是宋连良，现在正在全力追捕林山月。
"你是发现有什么问题吗？"三人回到屋内，霍连秋问。
夏衍摇摇头，"好奇而已，随口问的。"刚刚聊天的时候兜里的黑鸟不安分的动了几下，以为它又再提示自己有赚钱的机会，也许是自己会错意。
天京城内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悉数到场，与霍依依葬礼时的情景差不多，这些大人物凑到一块儿，嘴里说的净是些生意场的事儿。夏衍觉着无聊，端了盘点心去花园里吹风。
"你说，陆家那小妮子会不会。前些日子她可解禁了，就她那性子老实不了几天。"正说着，瞿天文眼尖，一眼瞄到窗户边鬼鬼祟祟四处乱瞄的陆禾秀。
瞿天文蹑手蹑脚溜到她身后，绕到左侧，伸手去拍她右边的肩膀。陆禾秀扭头没瞧见人，再看见瞿天文，便知道自己被耍了。
"嘿嘿，许久不见呀。"瞿天文露出两个小虎牙。
陆禾秀第一眼差点儿未认出他来，上下打量着："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穿上正装人模人样的。"又贴近了瞧瞧，"看品味，连秋挑的吧。"
"主要是本人气质好。"
"呵呵，正气的衣服稍微掩盖掉点儿你那猥琐的气质而已。"
俩人见面就拌嘴，夏衍懒得参与，又摸了盘水果。
瞿天文瞧瞧怼怼她的胳膊，低声提醒："珠子，珠子。"
原来一直惦记着人手里的东西，夏衍寻思片刻，问："有没有委婉点儿的办法。"
"简单，看我的。"
瞿天文咳嗽两声，"陆禾秀，上次惨败你不打算翻盘吗？我给你个机会，现在放火的林山月跑了，我们便比一比，谁先把他捉回来，如何。"
"谁怕谁？上次是我疏忽，便宜你们了。说吧，这次赌什么。"
果然上钩，瞿天文勾勾嘴角："好说好说，不过在此之前，是不是先得把之前的账清了。"
夏衍一口水果卡半截，差点儿呛着。
真够委婉的……
陆禾秀终于想起来有这么一码事儿，又气又笑："我堂堂陆家大小姐，难不成还能欠别人的东西。"当即从兜里掏出珠子，从瞿天文的眼前划过，刻意顿了顿。
瞿天文的眼睛瞪得溜圆，随着她的手移动。她往左，他便往左；她往右，他便往右，生怕珠子凭空跑了似的。
"给，收好了。"绕了一圈，直接塞进夏衍的手里。
瞿天文眼巴巴地瞅着，眼馋极了。
"这地儿不适合聊天，我们约个时间碰头。中元节当天正合适，就那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