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夏衍被阵异响吵醒。
隔着堵墙，听那边念念叨叨说着什么。夏衍用枕头掩住自己的耳朵，翻身继续睡。然而隔壁的语速越来越快，叨咕了快半个小时，夏衍睡意全无，实在忍无可忍，顺手抄起枕头狠狠砸在墙上。
"瞿天文你鬼附身了吧？！"
"对，鬼附身！一定是鬼附身，这样就说得通了！"隔壁又是阵咚咚声，然后房门被猛然推开，瞿天文直接冲到床边，抓着她的手，两眼放光。
"这个借口好，一来解释得通新娘为何消失，而来还能顺便再敲……呸，再让他们请我做场法事，一个活转两份的钱。夏衍，没看出来你还挺有赚钱头脑的嘛。"
啰里八嗦说了一大堆，夏衍听得云里雾里，愣是一句没听懂。
"说人话。"
"没时间多说，你赶紧跟我走。这事儿没你在旁边演戏……呸，配合还真不成，快点儿快点儿。"说着，抓起椅子上挂着的衣服丢到床上，"换衣服换衣服。"
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莫名兴奋。
夏衍白了他一眼，指指门口："你在这儿我怎么换？"
瞿天文恍然大悟，像是现在才意识到夏衍是个女的，嘿嘿笑了两声，"行行行，男女有别，你先换吧，我外边等着去。"
等夏衍穿戴整齐，瞿天文二话不说拉起她的胳膊便走。
"我的早饭……"记得昨天晚上霍连秋提了嘴，早晨要做莲子羹的。
"别惦记了，事成之后我请你吃大餐，行不。"
瞿天文领着她来到城边的一处胡同，最里面的那家张灯结彩，门上贴着硕大的喜字，门槛儿的火盆还没来得及撤。
不过里面却是出奇的安静，完全不像举办婚礼的热闹模样。
进门前，瞿天文站下脚步，轻声嘱咐："一会儿进了门，我唱红脸，你唱白脸，看眼色行事，知道了吗？"
"咚咚咚"三声，来开门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拄着拐棍，眼睛肿得想个桃子，似乎刚刚哭过。
见到瞿天文，跟见了救命恩人似的，一下子扑过来："神仙啊，您可算回来了，不知道您之前说的那位高人……"目光扫到夏衍身上，很是吃惊，"就是，这位小姑娘吗？"
"知道霍家的失踪案谁破的吗？知道祁家那个要投毒的美女谁逮的吗？"瞿天文把夏衍参与的那几个案子添油加醋讲了番，把对方忽悠得一愣一愣。
"不，我不是这个，哎呀你看我这人不会说话，两位快请进。"
"怎么样，给你吹得舒服了吧。"
夏衍不置可否，虽然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己加砝码，不过从他嘴里听到几句真情实意的好话实属不易，自然照单全收。
老太太正是新郎的母亲，而新郎官此刻呆呆坐在院子中，神情恍惚。
昨天本是陈家大喜的日子，家中唯一的儿子陈大壮的新婚之夜。
陈大状人三十好几，之前订过门亲事，临要走聘礼被对方毁婚约，此后便一直未能讨到媳妇，眼看着周围的同龄人孩子都会打酱油了，陈母万分焦急，凑了几箱子的丰厚聘礼才说来个愿意嫁进陈家的姑娘。
这儿媳妇不仅人长得年轻漂亮，脾气性格也是极好。家中父亲走的早，只有个相依为命的哥哥。前年村里闹旱荒，饿死许多人，哥妹两个逃难流落此处。
同条巷子的媒婆帮忙牵线搭桥，两家一商量，择个好日子摆酒。
老太太满心欢喜，大设宴席。新郎送走宾客，推开新房的门，即将享受自己的春宵之夜，然而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彻底丢了魂儿。
满床满地的鲜血，红盖头和红嫁衣散落着，皆被鲜血浸透。然而几番寻找，愣是没见着新娘子。
"现场这么大量的血，人必须无疑。"夏衍跟随瞿天文来到新房，血液几乎干涸，将地面染得变了颜色，她说："新婚之夜变命案现场，正是伤心欲绝的时候，你还想着忽悠人掏钱，合适吗？"
瞿天文探头张望，确认屋外没人听着，悄声道："放心吧，我昨天看了，是鸡血，鸡毛还在这儿那。估计啊是那新娘子临时反悔逃婚，拿鸡血糊弄他们。"
"你负责把人追回来，我负责让他们多掏点儿银元，回头咱俩一分，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儿。"说罢，将夏衍留在屋内，自己继续忽悠陈家婆子。
"你知道为何你儿子三十多岁才娶到媳妇吗？"瞿天文指指头顶，"写入命中的，即便寻到愿意嫁的，也入不了门。"
"我们祖祖辈辈安分守己，从未干过昧良心的缺德事儿，咋摊上这么个命啊。"
瞿天文煞有介事地在园子里转了三圈，抖抖拂尘："你们这地儿，不行。"
"咋，咋个不行法。"陈家婆子停止抽泣，赶忙追问，
"是先前埋在此处的原主人，天煞的孤星，家中有姑娘的家郎君郎君死，有儿子的娶媳妇媳妇跑，这死后心存不甘，久久不愿投胎，化作股怨念，纠缠着进入这里的人，经历与他相同的命运。"
陈家婆子瞪大双眼，一屁股坐地上直拍大腿："哎呀，都怪我家那死老头子，非说这地儿便宜。结果，结果陈家要绝了后了。"哭得越发震天动地，然后猛然拽住瞿天文的衣袖，鼻涕一把泪一把，"高人，神仙，你得帮帮我们。"
"不好赶不好赶，按道理讲这本来就是他的地儿，你们才是那后来的。后来的人强前任主人的地盘，我们这道士做法也得讲道理是吧。"
"我，我们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要，要么，我们多给他烧点纸钱，"
"是个办法，不过这天煞的孤星，也是百年一遇，想必法力不低，光是点儿纸钱未必能打发。这样吧，我跟他商量商量。"
瞿天文借口准备通灵，又溜入屋子里。
"怎么样了，几成把握，我好开口要价。"
夏衍在新房里转了几圈，房间面积不算大，两个人住稍稍有些拥挤，一张双人床占了绝大部分空间。
"新婚当晚来了多少人？"
"那可就多了，这陈家的小子常年打光棍，好不容易娶到个媳妇，而且是个年轻漂亮的，陈家炫耀心切，街坊邻居、远方隔三辈的亲戚全请来了。看见那院子没，昨天挤满人，连外面的巷子也摆满流水席。"
夏衍又问："一个新娘子混入人群中，溜出陈家的机会有多大？"
"衣服那么扎眼……
"如果是先前备好，带了寻常人的便装，甚至有可能是男装，再戴上帽子，就简单许多了吧。"
瞿天文忙点头，"跟我先前推测的差不多，你看着房间整整齐齐，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肯定是她自己跑的。没准是不满意这桩婚事，反悔了，"
"准备的这么齐全，想必是早有准备，要不然她去哪弄来这么多的鸡血。"夏衍补充道。
"追她哥哥，这么大的事儿，又需要大量的鸡血，总不能指望个姑娘杀十几只鸡放心，肯定有他哥哥在其中帮忙。"
"得嘞，这活儿简单。"瞿天文心中估算了下难度，拟出个价格，要找陈家婆子。
此时，夏衍被床板的几处形状怪异的血迹吸引。
由于地上的鲜血量大，连床边儿也被溅了许多，大滴大滴的血印子很明显是有人泼的。
夏衍伸手沾了点儿血，几乎干涸，又放在嘴里尝了尝，眉头紧皱。"但是，这屋子里流的，可不光是鸡血。"她说。
"难道说……"
夏衍指指床裙边的一圈，上面沾满飞溅的血渍。
"椭圆形的血滴是有人泼的鸡血，但是这一块儿却是细长的飞溅形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瞿天文端详片刻，实在没看出个所以然。
"血液是喷涌而出，力量极大，造成的这种飞溅形状的血渍。说明是人的要害部位被利器割破，瞬间喷射而出，喷到了上面。这陈家的新娘，未必是失踪逃婚那么简单。"
床上还放着新娘子鲜红色的嫁衣，嫁衣上，沁透着更为鲜红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