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大半宿，霍连秋让夏衍和瞿天文先回房休息补觉，自己还有后续的事情处理。
"霍老爷身体怎么样了？"
霍连秋稍稍松口气，憔悴的脸上总算露出些笑意："医生说并无大碍，失血过多而已，休息段时间便可。"
夏衍见他换了外出的正装："你还要出门吗？"
"刚刚我跟董燕生商量，去警察局领插花老师的遗体……找块儿地方安葬。"
他揉揉脸颊，像是自嘲般："莫名其妙的，她杀了我的姐姐，我对她却恨不起来。父亲知道了，一定会责怪我是个不分黑白的懦夫。"
"我们霍家建立在无数人的血肉之上，儿时父亲对我说这话时我尚且不理解。而她失去所有的亲人时不过是个小孩子，甚至不知战争到底为何物，瞬间血淋淋地夺去了她的整个世界。如果是我，也许连向仇人举枪的勇气都没有。"
二十年前战争中的埋下的伏笔，一个个无辜之人被牵扯进来，延续至今，以两败具伤告终。
"我想霍依依她在天有灵，也希望你这么做。"
停尸间，登记大叔极其不耐烦地敲敲门口的小黑板，喷了细高条满脸的唾沫星子："看见了吧，每具尸体保存时限不超过10天。当我这儿收容所啊，都什么味儿了，后面还排着队那。我不管你结案没结案，赶紧把尸体弄走，"
全警局就这么个停尸间，那大叔也是唯一的管理员，据说资历比那局长还多个几分，但凡涉及尸体的事儿，他便是老大。规矩都是他定的，尸体存放的时间随季节变动，想多一天都没门，掐得那叫个准。
细高条个小小警员哪敢违抗，赶忙递烟让他消消气，扭头蹿了脚大板牙："真是的，痛快叫邬起云来领尸体，再不来直接扔荒郊野岭喂野狗。"
夏衍对尸体的味儿再熟悉不过，刚刚腐烂的，快要成白骨的，烧死的、淹死的、病死的，她吸吸鼻子扫荡圈，几乎闻出个大概。
这柳亚业的尸体送来不过两天，味道的确重了些。
"先让我瞧瞧。"伸手去掀那白布。
"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小心看完半夜做噩梦。"那大叔抽着烟，也不阻拦，等着看热闹。
瞿天文嘿嘿一笑："那估计你得失望了，她好这口，哪恶心往哪钻。"
一旁的细高条更是避之不及，"你自便，那边还有要事。"寻了个借口溜了，还不忘嘱咐，完事儿千万别再进来找我了啊！熏得慌。"
夏衍撸起衣袖，伸手要解柳亚业的衣扣，
"男人的你也看啊？"瞿天文匆忙阻拦，整个人挡在尸体前，教训她说，"不行不行，大姑娘家的成何体统。虽然是个死人吧，男女授受不亲，你给他脱衣服算怎么回事。"
"那……你来？"夏衍挑挑眉毛，问。
瞿天文自己给自己挖个坑，又自己跳进去埋了个严实。
既然话已出口，没有退缩的道理。
"我来就我来，你躲开。"
瞿天文硬着头皮，撸胳膊挽袖子，一粒粒解开柳亚业的衣衫。
虽然是同性，一个大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的身体，也很尴尬……
瞿天文咳嗽声，找来布遮住关键部位。
"成了，你继续吧。"
柳亚业的尸体微微浮肿，体表出现大面积的尸斑。夏衍按按他的皮肤，比想象的绵软，早已失去弹性。
此前她曾检查遍，致命伤在脖颈，确定是窒息死无疑。但现在……
"刀借我。"
通常夏衍说这句话时，并非征求他的意见，而是通知声。
等瞿天文回过神，刀已经入了她的手，正对着柳亚业的胸膛。
"哎，你要干嘛！这刀很贵的！"瞿天文哀嚎着，可惜为时已晚，"你下回割肉能不能自己备一把！"
他说得不错，的确是把好刀，刀刃极其锋利，几乎像无阻隔般。
随着皮肤逐渐被割开，那股腐烂的恶臭味儿越发浓郁，直往鼻孔里钻，熏得人连连做呕。
胃里黏糊糊的一大坨。
瞿天文实在忍无可忍，飞奔去窗台边吐了几轮。
"他是拉肚子吗？这么臭！"瞿天文扯来块儿布条，浸透水，捂住鼻子。
夏衍继续面不改色，利落地检查尸体的腹腔。
他一度怀疑这人天生嗅觉味觉失灵，闻不到臭味。不对，寻常的女人别说解剖，光是撞见尸体躲还来不及，尖叫、吓哭，躲男人身后面再正常不过。
谁像她似的，非但不怕，还研究得津津有味。变态，十足的变态！
"咦？"
"看出什么来了。"瞿天文万分的嫌弃，还是分给她块儿湿布条。
夏衍眯缝着眼睛，指指尸体的腹部，说："尸体腐烂的程度不对劲儿。"
没记错的话，柳亚业的尸体送来不过两天的时间，天气再热，也不至于现在就出现腐烂的臭味儿。剖开尸体的腹腔之后，她终于找到恶臭的来源。
"他的表皮尚且完整，仅伴有尸斑，对于死亡1、2天的人来说属于正常。现在他的内脏中已经开始有了蛆的幼虫。"
"而蛆幼虫通常应该在死亡3、4后出现。"
瞿天文一身的鸡皮疙瘩，越是细想越是恐怖，结结巴巴地问："然，然后那，他总不会有特殊癖好，生吞虫子玩儿吧。"
夏衍斜了他眼，"你还能更恶心点儿吗？"
"他胃里的东西和内脏，腐烂程度远远超过他的身体。"
瞿天文越发难以理解，"你的意思他是从身体内部开始腐烂的？"
夏衍伸出三根指头，解释道："影响尸体腐烂的条件有三个，温度、湿度和空气。"
"环境越潮湿，尸体腐烂得越快；同样的，温度越高，尸体腐烂得也越快。"
柳亚业腹腔中的情况，起码是死后4天以上的程度。但他表面的肌肤却像是刚刚死亡般，保存完好。
迄今为止未听闻哪具尸体的表面后内部会形成如此大的反差。
夏衍看着柳亚业的尸体，断言："他的死亡时间并非在霍依依之后，他曾被人冷冻保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