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面积不大,仅有十几户和三小块儿的农田。
唯一的村路上堵满村民。
老老少少,上至八旬的老者,下至尚未走路的孩童,由人搀扶或者抱着,伸长了脖子向村里头的一间小屋子张望。
屋子的主人此时已经吓晕过去,口吐白沫。
"太惨了。"年轻的村民说。
"可不嘛,多大仇啊。取人性命不说,连个全尸都不给留。"
老者冷哼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人尸身,这样的人下去阴曹地府,受酷刑的。"
自动围成个圈子,里面用草席子盖着。
夏衍看看自己手里的肉块儿,它的主人应该就躺在里面没错了。
像见了怪物般盯着她,好奇又恐惧。
"恐怕难以恢复原状,不小心掉入汤锅,煮熟了,与其他部分略有不同。"
圈子又扩大一周。
"造孽,造孽啊。"
夏衍猜得不错,里面藏着的是具女尸。不,更准确地说,是女人的尸块儿。
被整齐分隔成13块儿,手脚、脖颈分离,腹部被拦腰斩断。
看断口,应该来自死者的腰腹部。
面容却安详,双眼微闭,嘴角保留了她临死前上扬的弧度。
像是在微笑。
孤零零的一颗头颅,和周围已经看不出原样儿的石块儿,这笑容透着股阴沉和诡异。
"你们在哪发现的?"
有个年轻人撞着胆子,颤抖双手指指天空,"从天上,掉下来的。"
"啊?"
"是,是真的。"年轻人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仍是心有余悸。"那时候临近饭点儿,我扛了柴火准备回家,正路过此处。感觉有湿乎乎的东西滴到我的脸上。我以为又下雪了,加快脚步往家赶。然后……然后……"
年轻人打了个寒战,"有东西正砸我头上,"
定眼一瞧,年轻人瘫倒在地,拼命往后蹬腿。
"是头,是她头,就这么直勾勾的对着我。"
接下来的几秒钟,置身地狱般。只见人体的各个部位,依次从天而降,落到他身边。
血淋淋,混合着地上的白色雪花,诡异的场面。
年轻人撕心裂肺的嚎叫惊动了村民,统统放下手中的活计前来。
估摸黑鸟正巧路过此处,闻到了血腥味,叼走块儿,当成食材丢到夏衍他们的热锅中。
幸亏瞿天文及时捞出,否则真进了肚子……
不敢往下想。
"我听说过,专门替人深渊,抓坏人的。"
"那一定是官家的人了。"
村子相对闭塞,只知前些年外面连年战火,死伤遍地。这些年似乎消停许多,但当家作主的是谁,没有能说清楚的。
大名鼎鼎的霍家到了这儿毫无存在感,更别提什么事务所了。
与他们解释清楚太麻烦,夏衍索性将错就错,借用细高条的身份。
"没错,你们配合,帮助我们提供情况,我们会抓到那个残忍的凶手。"
"官家人替村民办事儿,可是不能收费的。"瞿天文提醒道。
又补充句,"当然啦,这单子我们可以免费赠送。"
夏衍以为天太冷,自己懂傻了听错了。
什么时候如此好心。
"别这么看我啊,这些日子我们白干的活还少嘛。再说,老话讲得好,做生意得看人下菜碟。你自己瞧瞧,这村子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你提个高价,人掏不起;提个便宜价,我们赚不了几个钱,反倒落下个趁火打劫的名声,多亏得慌。这案子看着骇人听闻,无非就是杀人分尸,没什么技术含量。估摸我们联手少少调查,查出凶手交給村民处置。我们送个人情,免费宣传,給事务所添个好名声,岂不美哉。"
短短几分钟的功夫,连宣传之法都盘算好了,真是个做生意的奇才。
从善如流,照他的意思办。
"她是村里的人。"
"是,是老杨家的媳妇。"
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纪,没几个人说得上来。
"老杨是个顶奇怪的人,说能赚大钱,前些年离开村子,去外面闯荡。家里的老母亲过世,他都没说回来看眼后事还是我们村里人帮忙置办的。"
直到半年前,老杨再次现身,身边带着个不知在哪来的女人,说是自己的媳妇。
动手翻修屋子,重新搬回村子。
极少与村里人来往,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几个月见不到次人影。从不种田耕地,偶尔出来趟,用些外面的银元同村民换些粮食。
村民渐渐与之疏远,懒得打听他们家的事儿。
"不种田,不干活,哪来的吃食?"
"外面遍地黄金,估摸赚了大笔的金银珠宝,吃穿不愁,哪里像我们命苦。"
"是啊,看他穿戴的东西,都是村里没见过的好东西。可怜他的老母亲,没赶上好时候。"
又感慨了番。
外围的几个老汉阴阳怪气地戏谑几句,皆哄堂大笑。
"我想他们的日子未必好过。"
夏衍挑起那已经辨认不出模样的腹部残块儿,一股尸体特有的刺鼻气味儿扑面而来,离得近的几个村民忙向后躲开。
胃部和肠道内里面空空如也,像被人仔细清洗过般。
"她胃里的东西早消化空了,如此干净,她至少48小时内没有任何进食。而且你们看她整个人消瘦,骨头外挂层皮,瘦成这副模样,定是长期吃不上饭所致。"
"上次他们出来与你们交换食物是在什么时候?"
谁家有盈余换給他们。
几户人家相互对照,竟然已有三个多月之久。
"家中的食物早空了。"
夏衍再找到那根比自己小腿粗不了多少的大腿部位,"而且腿部的肌肉萎缩,没有食物,没有活动。"
长期躲在屋子里,不见阳光,跟个活死人差不了多少。
死前曾经历了段贫困潦倒的生活。
他们这哪里是衣锦还乡,分明是外在混不下去,无以为继,回来村中避难。
夏衍和瞿天文合力将肉块儿拼回成人形。
瞿天文啧啧感叹,连道可惜:"虽然瘦成这般模样,但看得出这姑娘五官精致,皮肤细腻,如果好好打扮保养,定是个美人。"
怜爱之情,周围的村民又自动后退好几步,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
莫不是碰到变态了。
霍连秋咳嗽声,提醒他们:"额,稍微收敛点儿。民风淳朴,经不起刺激。"
有受不了的人扶墙呕吐不止。
跟传染似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撂倒大片,气味儿刺鼻。
"几位官人。曝尸荒野,是不是不大妥当。"
"是啊,要不然我们先腾出块儿地方。"
村中央有座小平屋,平时村中祭奠时集会用的。
尸块儿用草席子包裹妥当,抬到小平屋能内,暂时安置。
一路上血流不止,浇了半条街。等到达小平屋时,残尸内的血液几乎流干。皮肤变成接近透明的黄白色。
见多识广,自认早已习惯的瞿天文也有些受不住。
"我今儿才知道,原来人体内有这么多的血。"女人看着瘦瘦小小,柔弱纤细,血液波涛汹涌。
夏衍不经意地回:"因为她是活着时被人分尸的。"
"什么?"
瞿天文手里的草席子滑落,后背僵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果人是在死后分尸,血液几乎停止流动。仅在最外层有血液流出,很快便会停止,大部分血液留存体内。所以经验丰富的屠夫宰杀猪、鸡之时,并不会直接杀死。而是先将其弄晕,慢慢放血,这样肉质才不会有血腥味儿。"
全身的血液几乎流干,技艺高超的屠户放血之后的效果般。
"活活被人割成肉块儿,刀刃锋利,瞬间切断,失血过多而亡。"
也许在死亡前的瞬间,心脏尚未停止跳动,她的眼睛和嘴巴仍在工作,甚至能够亲眼目睹自己手脚分崩离析的场景。
脑子里自动闪现如此情景,夏衍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