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惊叫糟糕，推了门往里冲。
类似场景夏衍他们见过太多次，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跟上去查看。
屋内窗帘紧闭，仅有盏昏黄的、孤零零的灯泡照亮不足三尺见方的地方。
印入眼帘的是满地的画纸、各色的水墨颜料和造型奇特的画笔，像是被人随意丢弃，散落在地。
这大堆东西的下面隐约有个人形轮廓，露出的半条胳膊形如枯槁，青筋凸起，皮肤青灰，宛如树林里的腐败多年的枯树枝。整个人一动不动地趴在那。
"师傅哎！"
小徒弟健步冲上去，拼命把人往外拽。
"别动，小心破坏现场！"
细高条赶忙出声阻止。
小徒弟看着纤细瘦弱，力气倒不小，三五下掀了那堆杂物，抢救出自己的师傅。
"得，我们又多一活儿。"瞿天文暗叫倒霉，去哪哪死人，边撸起袖子帮忙抬人。
手指刚碰到＊师傅，那节形如枯槁的胳膊竟缓缓抬起，一把抓住瞿天文的衣角。
"％^_^&；**（……"
"妈呀，诈尸？！"瞿天文赶忙拂掉那只爪子。
细高条往后跳了一大步，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指着地上的人大叫："是，是人是鬼。是，是人说句人话，不，不然我开枪了？！"
小徒弟则又惊又喜，"师傅，你醒啦！"
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心理素质非常人所能及。
本该"归西"的贾师傅撑起身子，撩起眼皮子扫视一圈，没工夫搭理他们，虚弱的摆摆手，示意自己的小徒弟凑近些。
“吃，吃的……”肚子适时叫了两声，"弄点儿吃的，快～"
虚惊一场，这家伙哪是遭了毒手，敢情是饿晕的。
瞿天文松了口气，最起码重要的证人没事儿，活蹦乱跳的。转而佩服得五体投地，有菜有饭，又有人伺候。能把自己饿晕在屋里，着实是个人才。
“师傅总是这样，一旦工作起来投入其中，没日没夜，废寝忘食。”
“师傅。今儿想吃点儿什么？您吩咐。我这就去买。”
贾师傅又用手比划了个圆形，吃吃笑道：“烤鹅，流油的那种，街口老刘家。”提起烤鹅，脸上的神情都变了，嘱咐道，“多放椒盐儿，再带根儿大葱！”
小徒弟领了命令，噔噔蹬跑了出去。
留下夏衍他们在原地面面相觑。
贾师傅缩在原地闭目养神，十多分钟后，小徒弟提着目测5、6斤重的肥硕烤鹅进来，送到他手中。
贾师傅两眼泛绿光，腾地起身，瞬间打了鸡血般，左手扯着鹅翅膀，右手掰着鹅大腿。两样东西在嘴里来回轮换。一边一口，塞得满满当当，满嘴流油。
他吃了半个多钟头，夏衍他们就围观了半个多小时。眼睁睁看着一整只鹅全进了他的肚子，鹅屁股都没剩。
吃饱喝足，贾师傅抹抹嘴边儿的油，红光满面，完全无法与刚才那个饿晕了的皱巴老头子联系在一起，终于有了点儿人模样。
“见笑，几位见笑，我这地儿乱。来来来，你们随便找地方坐，快给客人拿垫子。”
说着，自顾自地找了块空地，半躺着招呼他们。
夏衍和瞿天文对视一眼，心想：头次见到比自己路子还野的。
瞿天文有样学样，也拽了毯子坐贾师傅对面。
“客户的画要得急，跟催命似的。对了，赶紧把画装裱上，给那刘家老爷送去，钱款他们看着给。老客户嘛，不会亏待的。”
小徒弟接过画，似乎有话要说，又摇摇头，叹了口气。应了声，出去了。
贾师傅像个小孩子般，摇晃自己的双腿。
“几位前来，是打算仿照哪幅画呀？原件借我看看。”口水快要流出来，自顾自地念叨，“干这活儿两个地方最吸引我。一个是等着你们掏真迹，我一饱眼福的时候。另个就是我的仿作挂在真迹旁边，你们看不出区别，满脸诧异的时候。嘿嘿，不是我老师傅吹牛，迄今为止分辨得清的人不超过三个。若不是我好心提点，呵呵。”
瞿天文转了转眼珠，问道：“外面皆传您仿制字画的功力炉火纯青，寻常人看不出破绽。如果你把两样挂在一处，仿制品还给客户，岂不是没办法发现。”
在人的地盘当着人面儿质疑对方的职业操守，遇到脾气爆的，恐怕吃不了兜着走。总不能见人是个老头子，手无缚鸡之力，便如此嚣张，当面挑衅。
夏衍到时早已习惯，他这张惹事的嘴，每天出门不挤兑几个人，人生都没了意义。悄悄往门的方向挪了挪步子，万一老头子发飙，方便拔腿就撤，免得牵连到自己。
贾师傅定定望了他会儿，突然仰头笑了。足足半分多钟，夏衍都担心他的下巴脱臼。
“别说，是个好办法。”
“我老头子不是吹牛，我仿制出的字画比原版更加精致，完美无缺。两幅字画挂在一块儿，哪个更丑，哪个就是原件。他们所谓的那些名家字画，拿来让我学习，再加以修改，出品的才是真正的精品。他们跟我换，我还舍不得换呢。”
贾师傅眨眨眼，笑容狡黠，“而且我若真有心私藏原件，只需在上面稍微改动几笔。他们自己拱手将原件让给我，挑不出半点毛病。”
"没人能发现？"
“哼，天京城内所谓的收藏大家，嘴皮子磨得溜，来历典故扯得精彩。真懂的，没几个。”
夏衍突然张口问："老师傅，如果我请您改画，有几分的把握。"
"几分把握？你是瞧不起我老头子吗？"贾师傅有些气恼，不屑道，"毫无修改很久，画本该就是这副模样。"
对自己的手艺相当的自信，容不得人半点怀疑。
"我相信，外人绝对看不出破绽。"
夏衍起身告辞。
"这就完了？你不是说见了贾师傅，便有证据抓捕黄先生的吗？"
细高条应和道："是啊，我倒现在也没明白，这黄先生偷画跟仿画的贾师傅能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贾师傅有证据指认黄先生杀人？"
夏衍勾勾嘴角，笑着说："你们跟我走便是了。"
"黄先生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