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高条跑来找他们求援，说是要去书生的家中瞧瞧。
“呵，天京城还有你不敢去的地儿？”瞿天文打趣道。
“什，什么叫不敢去，没听过那么句话嘛，穿鞋的就怕那光脚的，贫穷使人不要命，一命换一命，也是我亏啊。”
书生住的地儿夏衍有所耳闻，说是天京城除了没人住的山林子或者河沟之外最穷的地儿。
不对，山林子和河沟里尚且时常捞几只兔子、几条鱼来，书生住的那条巷子只有成群结队，肚子里没食，面黄肌瘦的流浪汉。
警察局带人清扫过几次，两遍结了怨。细高条若是孤身前往，岂不是羊入虎口，非被他们给撕了泄愤不可。
“你们总不好看自己的合伙人掉入狼窝吧？”
夏衍他们三人出现在巷子口，隐隐觉得周遭无数双眼睛在暗中观察他们，如同误入蝙蝠山洞般。
满满的“善意”的目光啊。
细高条躲在他们两人之间，完全不敢直视周围。生怕哪个眼神不对付，冲上来生吞活剥了他。
"当官的不能惹，分分钟让你丢饭碗，消失人间；要饭的也不能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給人带回去吃牢饭，人当你是请客下馆子，毫无威慑力。什么都不怕的人最惹不得，怎么算都是我吃亏。"
瞿天文挺直腰背，扬起头颅，大手一挥，"怕什么？有哥罩着，能有啥事儿。来，跟我后面。"
说着，拿出土匪开山的架势，目不斜视，大摇大摆走在最前，难得硬气一把为他们开路。
兜里的银元相互碰撞，叮当作响，声音清脆诱人。
夏衍用余光扫了眼周围，墙后面蠢蠢欲动口水直流的乞丐没集体上来摁住他，简直深明大义，道德楷模。
不禁对瞿天文有些刮目相看，莫非是相处时间久了，离得近，没发现他身上还有莫名的威慑力？
入了条极深的箱子，映入眼帘的是座相对较为完整的房屋。
屋顶偶见几簇杂草，屋檐儿相对完整，至少遮风挡雨没什么问题。
屋檐下有乞丐倚着砖墙闭目养神。
他头发花白，皮肤黝黑，皱皱巴巴的，看不出具体年纪。
这乞丐与其他的装扮有所不同，破衣烂衫，手里却握着根实木的龙头拐。龙头造型精巧，漆面儿细腻。简单拾掇拾掇，再打层蜡，包上红绒布，拿去外面换几顿酒楼有酒有菜的大餐不成问题。
这等好东西出现在一个乞丐的身上，着实违和。
"大爷，跟你打听个人。"
瞿天文直奔大爷，凑到跟前。
对方撩起厚重褶皱的眼皮，只吐露一个字："说。"
“当天夜间接近天亮的时候，有没有陌生人出现在附近？”
老者花白的脑袋一点一点的，似乎是睡着了。
"像你们这样儿的？"
他们几个衣着整齐，没补丁没泥巴，进了这地界，实打实的异类。
"有。"
有门儿。
几人对视一眼，急急继续问询。
老者却是不紧不慢，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急死个人。
瞿天文附身对老者耳语几句，老者浑浊的眼球，多了丝光亮。
"唔~见与你们有缘，多说几句也无妨。那人啊，常见的富人模样，中等身材，用布遮了脸，手里提着个布包裹。"老者顿了顿，似乎是轻声笑了，"眼角眉梢充满欲望，不是个好人。"
夏衍实在想象不出这欲望是个什么类型的长相。
老者又道："衣服上有股香气，再细闻，是臭的。"
越说越玄幻，比元宵节猜灯谜还艰难。
"臭气和香气结合的，我只能想到……臭豆腐……"
夏衍欲再详细问问，老者后来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更加难以理解。
怕不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
"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那个杀死庆祥嫂，偷走画的人，没有把画收藏在家，或者高价变卖，反而丢弃到贫民窟。"
"这不是有毛病嘛，劫富济贫的故事看多了吧，哪有杀人偷画施舍給乞丐的。"离了乞丐的地界，细高条腰板挺直了，说话也有了气力，有心情吐槽了。“而且听描述，偷画的人似衣着讲究，似乎并不缺钱。"
”不缺钱……偷画干嘛，不是有病嘛……”
夏衍扫了眼那书生的家，读书人的习惯，门上挂着半截对联，缺失的部分用墨补上了。
"我们换个地儿，被人盯得浑身不自在，慎得慌。"
细高条一刻都不想多待，拽上夏衍和瞿天文匆匆穿过巷子，几乎是逃跑。
脚踩到大马路，细高条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我知道个好地方，物美价廉，正适合谈正事。"
不远处的小平房。
这饭店更奇，孤零零的一间房，也没个邻居。
四周围了篱笆，圈出块儿空地。种了许多瓜果蔬菜，俨然是个缩小版的菜园子。
"嚯，这老板是个会玩儿的，"
"我看啊，会不会玩不清楚，肯定是个吝啬鬼，算计得分毫不差。"
"书生的家几乎位于巷子的中后部，巷子错综复杂，路难走。那人又是遗弃赃物，选择大半夜来就是担心被人撞见。"
"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是为了摆脱嫌疑，处理掉画，直接毁了它便是"
"他精心挑选书生家门口，普通的穷苦人家，过年时贴了对联，要么直接扯掉，要么将就着挂。但书生门前的对联则不然。缺失了的部分被他用墨补上了。"
"是个精细的讲究人。"
夏衍伸出两根手指头，"至少说明两个问题。"
"第一，这家人穷，没钱换新的。但他是个好面儿的人，穷归穷，不允许自己露出穷酸相；第二，补的那几笔虽然简单，但线条流畅，边缘整齐，并非临时抱佛脚，略通书法文字，手稳得很。"
"试想，一个读过书识字的穷书生，突然发现有副价值连城的名家画作被人遗弃在自己门口，会是什么反应？"
"这幅画可遇不可求，他自己曾说，若不是因为饿得太狠，实在不愿意卖掉那幅画。他读过书，认得这幅画，也懂得欣赏，总不至于被个不懂行的人随便甩卖掉。"
"他不留这幅画，拿它还钱，亦有选择。得找懂行的，去专门倒腾名画古玩的黑市脱手。"
细高条搔搔后脑勺，催促道："别卖关子了，他懂不懂画，卖给谁，重要吗？"
"别急，听我慢慢讲。"夏衍灌了口酒，店家的品味不错，年份恰到好处。
"一个懂画的人，将画出给一个专门从事名画交易的人。他们有个共同点，深知其中的价值和名贵，必定会竭尽全力，好好保管。"
"山居图失窃，警察局倾尽全力搜捕，各处安插了眼线，这其中怎么可能少得了地下黑市？那人心里算得清楚，只要书生拿着画在黑市露面，警察必定会收到消息，到时候来个人赃俱获。"
"山居图顺理成章回到了它原主人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