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接着一碗，大量的水灌入陆禾秀的口中。郎中赶来之前，至少可以暂时缓解她的症状。
“应该是伴随食物进入体内，引发了呕吐和肠胃的灼烧感。”
他们是个外来的，这些天喝的水是从村口的井里现打的，食材用的是妇人厨房里的。
妇人的家境一般，厨房里都是些萝卜白菜土豆之类的东西。自从出了事情，禁止打捞河里的鱼，大伙都靠着之前的那点儿存粮过活。
“我记得来的第一天桌上有条鱼，不会……”瞿天文越想越怕，使劲儿抠自己的喉咙。
夏衍悠悠地说：“你吃进肚子里有三天了，即便有毒，也早吸收了。”
到现在她和瞿天文皆无反应，说明他们二人并未中毒。如果真是鱼有问题，那天他们一桌吃饭，为什么他们都好好的，只有陆禾秀中了毒。
想必有样东西，是陆禾秀单单一个人吃过的。
夏衍在厨房里转圈寻找，锅内剩余的炖白菜、萝卜干，酱油咸菜……
对了，夏衍猛然想起，他们来到顾家村的第二天，从广场回来的时候，陆禾秀患了热伤风，十分不舒服。妇人给他做了碗汤药。
是那碗草药！
妇人听后，赶忙从灶台的夹缝中掏出个小袋子。这药对他们来说金贵，如宝贝般藏着。
里面装着黄白色花朵，散发淡淡的苦味。
和春堂发放给村民的时候，说这是清热解毒，治疗感冒的金银花。
瞿天文拾起一朵，放在鼻子附近闻了闻，瞬间变了脸色。
“这根本不是金银花，而是与金银花外表极其相似，却含有剧毒的断肠草。”
顾名思义，服用断肠草后，最开始的表现便是肚子疼，上腹下泻，严重者呕吐物中带血。进而出现胡言乱语，视力模糊。最后会因心脏、呼吸衰竭而死。
断肠草多生长于广州一带，这里的村民没见过，自然认不出，当做治病的金银花服用。
“有没有有没有鸭子或者鹅？他们的血可以解毒。”
瞿天文破财花大价钱从妇人邻居手里买来村里唯一一只大鹅，划了脖子，放出半碗血。
“你说，她能喝吗？”妇人看着鲜红粘稠的一碗血，寻常人下不去这个口。
瞿天文想想那只花光了他兜里银子，活了不到几分钟的鹅，心在滴血。“不喝也得喝，我捂眼睛，夏衍你捏鼻子，硬灌。”
灌下大半碗的鹅血，陆禾秀中途吐了几次。又递给她几碗水，再吐几遍，终于恢复些意识。
“你们给我喝了些什么呀。”
陆禾秀舔舔嘴唇，总感觉不对味儿。
要是告诉她自己给她嘴里灌鹅血，非一枪崩了自己不可，瞿天文咬咬牙：“救命的。”
此时，先前差遣去找郎中的小伙子回来了，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和春堂的老板他，他死了。”
这次不是中毒所致，而是刀子。
一把约莫5寸长的匕首正插心脏中间，一击毙命，刀柄握在他的右手之中。
夏夜伸手去探他鼻尖的气息，摇摇头：“没救了。”
跟随老板的伙计亲眼看见老板拿了把刀子进屋，以为是弄草药，并未在意。等来人找老板前去问诊，推门一看便是这副场景。
“我刚才问过那妇人，金银花是他们药房的东西。”
也只有草药堂的人，能顺利拿到大剂量的化尸水。
商量之后，决定将老板的尸体暂时交于族长。
“河神果然弃我们而去了。”族长抬起拐杖，又轻轻放下，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以断肠草代替金银花，骗取陆家的补贴，致使十一名村民死亡，这是要被枪毙的大罪。于是老板以治病的名义潜入村中，用带来的硫酸销毁死者的尸体，试图掩盖他们真正的死因。
本是为救人，最终却成了杀人。如果他能早些告诉村里人实情，及时治疗，断肠草的毒并不难解。
村民接二连三离奇的死法逐渐传开，皆以为是河神动怒，人心惶惶。本来近年村子里的青壮劳力大批大批往天京城跑，肯留守村子的人越来越少，眼看着要成一座荒村。村长为了稳定人心，编出个河神净化的理由，将他们留在此地。
族长下令销毁所有村民手中持有的“金银花”，联系城里的郎中，配几副药材，送来顾家村。
陆禾秀情况好转，得知事情解决，老板已死，不想再在村子里多待一刻，要了艘船即刻同夏衍和瞿天文返回天京城。
到达渡口，陆家管家接走陆禾秀。夏衍却没回霍家，转道去了城里的商业街。
瞿天文衡量了下霍家清凉柔软、想念已久的床铺，和夏衍就差写脸上的“我这儿有个大秘密想不想知道”，还是未能按捺住好奇心，跟了上去。
“和春堂？难不成还有隐情？”
夏衍也不瞒他，反问：“老板行医三十余年，你我尚且一眼认出那草药绝非金银花，而是断肠草，你认为他会不知？”
“领取陆家的补贴，以次充好，从中赚取差价，一时财迷心窍，也是可能的吧。”
“真想贪钱，无非是拿些普通草药糊弄。断肠草是会死人的。这种事向来生怕别人知道，没有必要弄得满城风雨。”夏衍抬头望着和春堂的牌匾，据说是当年陆家老爷亲手提的字。“所以，以次充好的人，根本不懂药材。”
陆家的调查令拍在掌柜的眼前，对方乖乖交出账本。顾家村金银花药品发放一栏中，登记的是和春堂少主的名字。
老板晚年得子，想着让他唯一的儿子继承父业，从小多加培养。然而他这儿子不学无术，对药材、医术通通不感兴趣。
没办法，只得让他打个下手，差遣他到村子里发放清热解毒的药物。
老板知道自己儿子是个半吊子，亲自检查过样品。
然而他检查的那些样品不过是个幌子，他的儿子提前跟供货商商量好，把优等的金银花返回，送来批劣质的金银花。
金银花是价不低，为了赚取差价，供货商找了些形似金银花的东西混了进去。而这东西，正是含有剧毒的断肠草。
断肠草跟金银花极其相似，且晒干后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多生于温热的地方，村子里的人基本没见过这东西，把他们当成了真的金银花。
村子里出现了第一个死者，老板听说此事，瞬间明白是断肠草中毒。但如果让人知道是他儿子在药中动了手脚，陆家追究起来，定会要了他的脑袋。
于是他潜入村中，想毁尸灭迹，蒙混过关。
当得知事情败露，伪装成畏罪自杀的假象。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保护他的儿子。
夏衍联络陆禾秀，陆家即刻派了人手全城搜寻。最终，在一家歌舞厅里寻到了他的踪迹，正抱着两个海外来的金发美女跳舞。
“要是以后我儿子干出这么白痴的事儿，我肯定不给他擦屁股，直接打死。”
夏衍挑挑眉毛，真心发闻：“道士，能生儿子吗？”
气得瞿天文拎了刨冰碗在后面追，“道士又不是太监！有什么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