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驰电掣回到人间，我还有点惊魂未定，完全没料到九婴身上有这么多劲爆八卦，可这一趟，也没有找到太白老头，岂不是白去？
九婴化回人形，站在阳台上，一言不发。
我也不敢问，问就是找死。
“太白交给你的闲事，你还管吗？”良久，九婴幽幽问道。
呵，难得他心平气和跟我说话，老子三生有幸。
“管啊，怎么不管，不然我的肥差怎么办，真给你当一辈子保镖，指不定死你前头！”我插着腰，无可奈何地说。时至今日，我是真的骑“蛇”难下了。
“你若趟了这趟混水，开弓没有回头箭，若出了岔子，你的下场只会跟我一样。你还要管？”九婴严肃地追问了一句。
我一时语塞，不明白九婴想表达什么。
“不如你把话说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问。
空气一时凝滞，九婴似乎并不像谈这件事。
“问得好，九婴你到底想干什么？”孟槐突然出现在我身旁，衣袂翩然的梧乐缓缓落下，与他并肩站在另一侧，这一次梧乐手中多了一柄洁白如玉的短剑，剑柄用青玉雕琢，淡淡碧色光芒透过镂空雕花的剑鞘散出来，远远就能感觉到凛凛之意。
九婴没有转头，亦不回答，依旧沉默。
我突然意识到，这应该是他的痛处吧！
“九婴，我不觉得你是个传说中那么坏的妖怪，你有良心，有原则。我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蝼蚁，没你那么大本事，但是太白交给我的差事，豁出我的命，我也会办好！我不管你的混水是什么水，你平平安安，我就对太白有交代！”我认真地说。
一直在旁的梧乐，小心翼翼插了句话：“九婴，我日前抓了一只从封印中脱逃的老虺，那老虺生自云梦，云梦之屠时藏于泽泥之下，虺能闭息长眠，到数百年前被惊扰出世，吃了几个人，又复被封印。这老虺托我将这片虺鳞交给你，转达一句，要为云梦十万生灵讨一个公道！”
梧乐从袖中取出一枚黝黑的鳞片，鳞片闪着柔润的光泽，如抛过光的黑曜石。
“他死了？”九婴转身，眉头微微皱起，盯着那枚虺鳞，却不敢伸手去接。
“虺不过五百年寿岁，他闭息加之封印不耗竭灵力才活了四千年之久，最后这点日子都在找你，为的就是把这片虺鳞交给你。虺鳞是天地至宝，能愈百病驱万毒。”梧乐将鳞片递到九婴面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里的每个人对九婴都有一肚子的疑问。
我们已经凭着自己掌握的残片信息，拼凑出了一个不那么完整的事实，似乎后世所传说的云梦屠杀，真凶并非眼前这个妖怪。
九婴的手悬在空中，伸过去一寸又退回毫厘，犹豫数次方才接过那片虺鳞，我上次看到九婴如此失魂落魄的眼神，还是追杀旱魃的时候。
“他会杀了你！你听我说，你要为我们报仇，为云梦泽十万生灵报仇！你是唯一的希望，不要让我们白白牺牲！如果你被他吃了，再也没有谁知道当年的真相！”当初旱魃也是这样对九婴说……然后，要九婴吃了旱魃获得她全部的妖力。
我不知道为何，想到了一种很可怕的可能，若天庭想要把云梦泽所有妖怪一锅端了，然后再把罪责推到一个倒霉蛋身上，那么这不是最好方案吗？既规避了天规，又保全了天庭的颜面。我感觉到背后一丝寒意，蔓延到后脖子。
沉默了很久很久的九婴，把那片虺鳞放进自己怀里，缓缓开口说道：“当年的灾难，要重来一次了。”
“云梦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真的十分好奇。
“西王母本是我们妖界的首领万炁，玉帝统辖的诸神一统人神两界，西王母不愿妖界被生灵涂炭，不战而降，签订“伏神契”，答应整个妖界归降玉帝，她的丈夫东王公与之决裂远走扶桑终身不见，西王母则自己去了天界与玉帝共治天庭。不服天庭的那些妖王们，被她派出的神将杀死或者镇压，愿意归降的，送入九重天。剩下不能掀起什么风浪的小妖怪留在人间，被天条管束着。其中，云梦泽就是妖界最大的聚居地，所以她册封她的大女儿朝云为云梦神君，看管云梦泽，不允许我们出去祸乱人间。”
九婴难得如此平静地说这么长一段话，我仿佛看到了云梦泽边那个长风而立的少年郎。
“西王母是盘古大神的女儿，盘古大神还生下了两个孩子，太阳烛照和太阴幽荧，也就是西王母的哥哥和姐姐，他们结合生了金乌，天地才有了日月。烛照和幽荧并无实体，可以化成天地万物，法力无边。原本，他们相安无事。但烛照受到的供奉比幽荧多得多，幽荧十分不平衡，怒而离开，隐没在天地间。所以，妖界是西王母在管理，烛照镇守四方。归降的事情，烛照虽然同意，但不愿呆在天庭，签订服神契后去往混沌神狱，不问世事。而幽荧突然现世，说妖生万物，才是天地之始，焚毁西王母蟠桃林后消失不见。西王母打造金水却云弓和切梦刀，决意诛杀太阴幽荧。”
寒意从他眸间渐起，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急促：“云梦泽中不少精怪妖魔不知不觉被幽荧蛊惑，要跟着她去干推翻天庭的大事。朝云发现了这一阴谋，肯定要去阻止。我替她杀了很多意图谋反的同类，却被诬陷成滥杀无辜。有一天，朝云惨死在云梦泽边……”九婴好几次哽咽地说不出话，他还是尽量努力说完：“我发现了杀死朝云凶手的踪迹，是幽荧的一个得力手下正谋划用云梦泽淹掉半壁九州，我便大开杀戒。然而，我中计了，他们其实是打算用三昧真火要火烧九州……那个背着金水却云弓的凡人突然赶到，认为是我杀死朝云，火屠云梦泽，一箭把我射死……我和他们用自己最后那点法力，对云梦下了结界咒将三昧真火困在里面，云梦泽也就烧干了……”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时，九婴哑着声音，像卸掉所有力气一般，说了最后一句话：“说我火屠云梦泽，也没错……就是我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