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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贾 三节

林似锦听过这位“红杏夫人”的厉害,她在丰安城边儿的秋林湖顶着艺名红杏卖唱了四年,那嗓子把丰安城的男人心肝都唱化了。一双杏眼横风情万种,一抿朱唇能叫丹枫失色。最后还是安老爷财大气粗,把这位绝色买进了安府当妾室。

这都是林似锦那浑浑噩噩地老爹喝多了说出来的风月旧事,林老爷子念叨着“哎呀,终究还是没能和咱们成为一家人”时,都忘了林似锦的娘亲还在边儿上听着这闲话呢。

看红杏夫人的模样,肯定是被安大老爷宠得没话说。否则在这个大宅子里当了这么多年妾室。断断没法儿养护得如此风韵犹存。但妾室终究是妾室。随了夫姓之后,里外里也只能称呼一声“安姨娘”,终究不是正儿八经的安家太太。

安姨娘仔细打量了一下林似锦,然后才笑着说:“我来迟了,有失远迎啊,林姑娘。”

林似锦觉得她可亲便向前了一步,行了万福说:“是我来的冒昧了,还请您多见谅。”

安姨娘只是笑笑,游刃有余地退后了一步,挥挥手,让安家的丫鬟领走了林似锦随身的下人,然后才说:“林小姐也快安置下吧,安家近来多遭变故,恐多有招待不安的地方。林小姐回去了,可要在林老爷林夫人面前替咱们多美言几句啊。”

林似锦一时语塞,这才刚进门便说起回不回去的吩咐,安姨娘显然不待见自己。她和安百川交换了一下眼神儿,打算一块儿去收拾出来的后院暖阁细说。

安姨娘看了看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安百川,一把就拽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扯到了自己身后,然后一边目送着林似锦离开,一边背对着安百川说:“你是有多急不可耐?才敢把这亡命之徒生的遭瘟坯子带进咱们安家的门。”

“母亲……”

“你不要叫我母亲!”安姨娘转过身,冲着北厢房里供着的神像拜了拜,怒火中烧地说:“他们林家伤天害理的买卖做了多少,怕是姓林的自己都数不过来。销赃的销赃,分赃的分赃,放贷的放贷,流水的姑娘被他们卖得亲眷离散……当年要不是你外公欠了高利贷,我怎么会……”

安姨娘哽咽了一下,说:“总之,这家人的底子乌七八糟。要不是你父亲早年不得不靠这天打雷劈的林家去买通销赃的山匪,才能平平安安带了粮食进秋林城。你也不会摊上这么一桩折寿了的指腹为亲。作孽啊……作孽啊!”

安百川摆摆手,让安围的丫鬟都下去了。然后小声地说着:“娘亲,你都说了,他们家有销赃的本事。如果安千山那家伙真拿到了八宝玲珑匣里头的宝贝,还不是得过他们家变现。你见到那家伙嚣张的气焰了,他就等着咱们泄气,好稳稳坐上家主的位置呢。现在还有叔父阴魂不散地在这个宅子里充长辈。这不能巴结一个援手是一个吗。”

“安千山怎么可能打得开八宝玲珑匣,还有一把钥匙在我手上呢,”安姨娘紧张地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钏,脸上闪过了一丝怅然若失的神色,然后立刻收回手说:“总之,你叔父那儿你也不用担心。你啊,就吊死在姓林的这棵摇钱树上,等着继承这个大寨子吧。”

说完,安姨娘清了清香案里的香灰,默许了安百川的计划,不再斥责林似锦了。

安百川也进入了后院的暖阁,刚进门就看到了脸拉得老长的林似锦。他立刻轻快地笑了笑,说:“以前书上说美人一颦一簇都是绝景,我还不信。如今看到了咱们林大小姐生闷气的模样,我可算是信了那书上的酸话儿不是胡诌的。”

“去去去,没个正形儿。”林似锦终于是被安百川逗乐了,说:“你且细细和我说说你父亲出事儿当晚有什么异样吧。”

“也说不上是异样。”安百川咬着指甲,仔细地回忆着——

安武庆的寿宴当晚来了几十号人,都是各地的乡绅富贾。矩形的大殿两侧坐满了人,寿字屏风摆在大殿正门的正前方。屏风的前面除却安武庆这个家主上座的交椅外,还摆了请神灵和先祖赐福庇佑的贡品。摆放贡品的八仙桌上方便是房子的大梁,大梁上悬挂着藏着丝帛的木匣。

那个木匣大约六尺不到,厚也有半尺。里头用丝线做了机关,只要丝线被剪断,丝帛就会徐徐展开,最后把匣子里的丝帛展开。但是寿宴当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木匣里的丝线竟然纠缠到了装饰在房梁上的木头雕花上,机关拉动的时候直接拽断了那块雕花。雕花被机关的拉力带动,从空中荡秋千似的甩下来,一下就割开了安武庆的脖子。

这才有了安家现在的惨案。

“那你为什么笃定,这一定是个人祸,而不是个天灾呢?”林似锦不耐烦地看了看偏殿的装饰,发现不少念珠和法器被装饰在屋子四安。搞得好像这个屋子邪祟骚动,需要镇一镇似的,令人好不舒服。

安百川回答道:“因为那块袭击我父亲的雕花,并不是大梁上的雕花。”

林似锦笑笑说:“你们安家财力雄厚,大梁上的八仙也好,如意福禄也好错综复杂。你如果真的要一块块儿地找过去,还真是要上房揭瓦的。现在那块雕花也不在你这个人微言轻的庶子手上,你怎么能这么笃定呢?”

安百川叹了口气,说:“还不是你那个好爹……”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而后揉了揉眉头,道:

“当初我父亲找你爹这个好亲家采买了建造安府的建材,这几日不是阴雨连绵吗,我家大殿正中的屋顶开始滴滴答答地传来水声了。你爹送来的木头多有虫蛀,偷工减料得一塌糊涂。所以他根本不敢让宾客们做到大门附近,最后把八仙桌摆在了正中,让宾客们坐到了加盖了雨布的大殿两侧。你现在知道,我父亲为何会气得说出‘除非他死了,否则你休想进安家的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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