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不说！现在甲板上人满了！好好待着！睡一觉就到了！吵吵吵，早干嘛去了。”那个大婶儿丝毫不搭理李四，端着满手的瓜果点心，旋风似的跑上了船上的二三两层阁楼，招呼那些给了三十文的客人去了。
“这地方暗无天日的，叫人怎么坐得下……烦人。”李四赌气地坐在了晃悠悠的船仓里，看着只有出去的门口算是有点儿凉风和光亮，就和明慧就近坐下了。这个船舱越往里越黑，船仓里大多是大老爷们儿，也有几个带着孩子去探亲，或者自己纳了些鞋底、缝了些衣裳的女人去白泽城边儿上做做小生意。总之，坐在这个船仓里的，都不是什么有钱的人。
男人们大多呼呼大睡，女人们还在做着针线活，偶尔有小孩儿在船舱里玩闹的声音，李四在门口坐得习惯了，也就没再抱怨了。李四看了看面前低着头喃喃自语的明慧，仔细听了听，发现是在念诵什么经文。李四觉得无趣了，于是闭上眼睛，开始了午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在山里赶路，睡在了树杈儿上没休息好，李四就这么躺在闹哄哄的船仓地板上，边儿坐着念诵经文的明慧，一直睡，睡到了晚上。
等到天都黑了，船家来敲了敲船仓的门，问：“有没有人要点心？馒头一文，包子三文啊。”
李四听到了动静，从缓缓爬了起来，然后对着拎着点心进来的大婶儿说：“我要我要，来两个包子……不对，来一个包子，一个馒头。”
李四拿出了四个铜板，接过了早就凉了的包子和馒头，把馒头给了明慧，说：“我不知道包子是什么馅儿的，我怕有荤腥在里头，冲撞了你的修为，你吃馒头吧，不够我再买。”
李四掰开了包子一看，虽然没有多大，但里头确实是肉馅儿的。此刻夜已经深了，大婶儿在船仓里点起了一盏小灯笼，借着昏黄的灯光，睡清醒了的李四仔细端详了着明慧，说：“之前只觉得你是慈悲的莲花相，现在仔细看看，明慧你可真白呢。”
明慧只是吃着手里的馒头，然后笑着把李四头发里的灰尘担掉。明慧不知道李四在说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得到，这个少年的好意。
船仓里，几个女人已经开始抱着孩子，一边唱歌，一边哄孩子睡觉了。各地的乡音混合在一起，李四听得眼眶都红了。李四看了看面前的明慧，遗憾地说：“明慧啊，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没见过我娘呢。”
明慧只是微笑，他不知道这个少年的苦难，也不会对他的苦难做出同情或者是嘲笑，这倒是让李四觉得，明慧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倾诉对象。
“我爹说，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大出血，就抛下我们爷儿俩走了。所以我爹特别讨厌我，也不让我出村子，也不让我学打铁，就是让我放牛。放牛能有什么出息啊，别人家放牛都是十几二十来头放的，你看看我家，就一头牛。他就是看我不顺眼，所以允星给我一个机会，想让我出人头地，他也是拦着我不让我去。我觉得，他就是怕我翅膀硬了，不要他了，以后没人给他养老送终。”李四赌气地哼了一声，然后看着那些抱着孩子的女人，说：
“你知道吗，我其实蛮想我娘的，从小都是村儿里的婶子给我做衣裳，给我熬药吃。要是我也有娘的话，那我肯定不是现在这个邋邋遢遢的样子。要是我也有娘的话……”
李四说着说着，一大颗眼泪就从眼睛里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李四把脸转了过去，然后站起身子，说：“我去找点水来喝，你等我啊。”
明慧看了看李四，微笑着指了指李四那个当枕头用的，层层包好的青铜匣子。李四想了想，背着这么大个玩意儿出去也不方便，就放到了明慧身边，说：“你替我看着就好，这就是个破烂儿，没事儿的。我去去就回来，你放心。”
李四拉开了船仓的门，走出去之后，发现甲板上的人潮已经散了，估计大家都开始休息了。船上的阁楼里，还传来断断续续的笑声，看来还有人在里头玩闹。阁楼二层基本是乘船出游，寻欢作乐的富商，现在这个时间，正是他们兴头上。
李四贼溜溜地走过了声色犬马的阁楼边，走到半路，李四摸了摸自己鼓鼓的钱袋，突然挺直了腰板，得意洋洋地继续走。自己身上还有金票呢，还指不定谁有钱呢。走到半路甚至看了看甲板的围栏，顺着围栏的缝隙，解开裤子，冲着游隆河方便了一下。
清冷的月光播撒在甲板上，几个黑色的三角从船上迅速划过。
李四没看清那几个影子，只顾着吹着口哨，系上裤腰带。
那三个黑色的三角是几架风筝似的黑飞伞，那些飞伞有两尺多宽，用竹子和防雨的风帆做成。三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拽着那些飞伞，稳稳地滑翔着，一会儿就降落在了这艘船的阁楼顶上。他们用麻绳把飞伞缠在了屋顶上，然后揭开了屋顶的雨布，一个个地选着房间。
他们看到了一个隔间里，一个喝醉了的男人袒胸露乳地躺在两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身边，三个人显然都熟睡。三个男人互相嘀咕了几句，一个男人立刻撑起了雨布，另外两个顺着雨布摸到了大梁上，然后轻轻顺着柱子爬进了房间里。
两个进入房间的男人，一个负责在门边放风，一个从衣裳里抽出了一把银色的钢线。钢线被打上了三个松散的圈，然后一个个把圈套在那两女一男脑袋上。男人冲着放风的人扔出了一端钢线，然后自己攥紧另一端。跑开几步之后，两个人使出全力狠狠一拉！那两女一男的脑袋立刻应声而断！
他们的血正要溅出来，在屋顶上掀雨布的黑衣人也下来了，他用从屋顶上撕下来的雨布，盖住了那两女一男的尸首，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另外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