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尔顿梗住脖子，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怪物——按照这个距离，它的下一次攻击完全可以把他们三个拍成肉饼，而他们甚至没有闪避的空间和机会。赛辛瑟缩地躲在少年身后，琴漠然地看着独眼的雪人，它的左眼处还有一滴没有冻结的血滴正慢慢滑落。
啪嗒一声，血滴在地上摔作八瓣。
雪人的巨掌如风一般向三个人拍下来，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只手会打飞霍尔顿的脑袋，然后把他身后的赛辛打成两截——
轰的一声巨响，琴被震得跌坐在地上——当她抬头的时候，周围并没有脑浆和血迹，两只手同时架住了雪人的胳膊。
一个当然是霍尔顿，少年没有等死的习惯，就算必定是死，他也要从敌人身上剜下一块肉来——可是另外一个人，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朴素的白色羊皮袍裹着那身健壮的肌肉，让人怀疑下一刻他就要爆衣。而他的目光十分平静，仿佛面前的强敌不过是微尘。
“也亥大哥！”赛辛大喊出声。女孩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帮手。
霍尔顿低吼一声，两个人合力，硬是把雪人掀了出去。
“也亥先生！”少年手中的银色液体变成一柄长枪：“能干掉它吗？”
寡言的男人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随着崩崩两声，他领口的扣子被突然涨大了一圈的肌肉绷得飞了出去。也亥大吼一声，竟是直接跳了上去。雪怪稳住身形，反手一拳，想要把男人打飞出去，也亥力聚脚下，纹丝不动，和雪人角力起来。
霍尔顿瞅准机会，一枪刺向怪物胁下，雪人怒吼一声，松手去挡，被长枪刺穿了手掌。与此同时，男人一拳锤在它的胸口，把它打退了四五步。两人还想再上，雪人撒开三肢，哀嚎一声，掉头就跑。
“呸。”也亥吐出嘴里的一口血沫，身上还散发着热气，但是显然已经解除了刚才的狂暴。他走过来，给霍尔顿比了一个大拇指：“好样的。”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四个人缓缓地向营地的方向走去，赛辛受的伤虽然和两个孩子差不多，但是他没有战气护体，脚步歪歪扭扭地差点摔倒，也亥二话不说把他背到了背上。
霍尔顿哈哈一笑，正要往前走，发现琴停在了自己的身后。
“出什么事了？”他回头，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啊？”男孩挠着头：“怎么了？”
女孩脸有点红，但非要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霍尔顿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去，无奈地叹了口气，俯下身子：“上来吧。”少女心满意足地扑到了他的背上。
少年向前走去，发现也亥破天荒地带着笑意看着他们两个，脸一红：“也亥大哥，没……没事，我们跟过来了。”
“那就好。”男人低沉地说：“我们还得走一段路，巴图沙去找车子了——他可能觉得我们需要被抬回去。”
霍尔顿笑了一声，两个人沉默了下来。
又走了一段，少年问道：“也亥大哥，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会是巴列或者王先生呢。”
“我正好路过，而且出事的毕竟是赛辛……”男人走在他身前半个身位，没回头地说：“几年之前，我爹第三次南下进攻金娜草原，他的父母都在其中。”他顿了一下：“然后再也没能回来。”
少年看着男人背后熟睡的牧童，一时哽住了。
“大部分巴库人不在乎这些，他们认为战士就应该战死沙场，柏欧奈的会派雪山上的巨鹰在天上巡行，勇士的灵魂会被引领到寒冬之宫中享受永恒的战斗。”也亥轻声说：“可是我不这么认为，我只知道，四场战争下来，流的都是巴库人的血。十年下来，部落里面多了多少这样的孩子，你知道吗？”
霍尔顿还未回答，前面的身影便说道：“三千。这个数字是拓山和我，还有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一起挨家挨户地问出来的。”
男人语气不变地说道：“我们并不是什么人口足够多的民族。父王号称巴库人的天定之人，一心想要让我们走出这片极北苦寒之地，想在他的有生之年让孩子们能有一块温暖的草场，我也知道他的苦心。可是……”少年面前的身影摇了摇头：“算了，提这些作甚，虎人们也没法占据整个草原，我们总有办法的。倒是你，小兄弟，你也流着狼的血吗？”
霍尔顿一下子懵了：“我是精灵，也亥大哥。”
“刚才挡住雪人胳膊那一下，你身上的气息暴涨，肯定不是正常途径。我们巴库人都流着神狼的血，是世界上最强的魔物的后代——反正巫医们是这么哄小孩的。”也亥苦笑道：“我觉得你那一下和我们的解放血脉很像。”
“情况倒是差不多，可是我每次用这招的时候都会失去理智——如果敌人没把我打醒的话……”男孩无奈地说：“性质可能和你们比较像。”
也亥突然停了下来，霍尔顿差点一头撞到他身上：“啊！”
赛辛打了长长的一个呼噜，琴不满地掐了他一下，霍尔顿嘶地吸了口冷气。
“没人教过你引导怒意吗？你的父母呢？”也亥转过身子，严肃地看着他。
“我是孤儿，我甚至不知道我父母是谁……”少年有些低落地说。
“对不起。”也亥说道：“但是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每个巴库人的孩子都会被父母教导关于愤怒的事情，那是柏欧奈和神狼赐给我们的财富。孩子们学会如何在战斗中让愤怒的心灵去引导自己——这是神狼的赐予；同时保持冷静的分析——这是柏欧奈的神力。”他定睛看着男孩：“我不知道其他民族怎么对付这件事，但是我们是这么办的。”
“可是我没怎么生过气啊……”霍尔顿小声说：“我觉得我自己脾气挺好的。”
“哦，是吗？”也亥叹了口气：“不，你只是把那些愤怒藏在心里罢了。小兄弟，我不知道雪域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但是你们两个肯定不是那种可以被父母呵护着玩耍的孩子。”他摇摇头，表示无意深究：“算了，我把这个技巧教给你吧。”男人转过身躯说道：“这又不是什么私藏的秘技，不像那群巫医鬼鬼祟祟地不肯给人看的凛风剑术。”
霍尔顿紧紧跟上：“前面有马声。”
“老巴图沙终于来了，这家伙。”男人摇摇头：“过几天我来找你，小兄弟。”他看着少年的眼神，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补充道：“不，我不是高看你或者怎么样的。一开始的时候送你刀，确实是因为你和王先生走的近——至少别人我就没看他们能走进那顶毡房；可是现在我说这些话，是因为我认你这个朋友。”他停住脚：“虽然你看上去挺像是个怂包，但是现在我认为，就算在巴库人中间，你也算个响当当的汉子。”
人声马嘶中，也亥把背上的少年放到了马车边上。霍尔顿喉咙里转着很多话，但是他最后也没有说出来。少年走上去，用力地拍了拍也亥的肩膀。巴图沙又墨迹了几句，抽动鞭子，马车向着营地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