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上难得见到一个春天——受水元素位面镜湖的影响，极北之地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寒风呼啸，降水也都是以雪的形式来呈现的——除了每年的花之月到雨之月这几个月之外。年迈的部落的萨满们通常将其称为北风之神的怜悯。巴库人信仰寒冬与北风的女神柏欧奈，在他们的传说里面，这位高大的神祇坐在冰山上的宝座上，冷漠地注视着整个极北雪原，同时替她的妹妹——水元素之神伊思提希雅——看守着通往镜湖的路。她钟意强大的战士和勇敢的心灵，同时也会注视着那些用智慧来解决问题的人。
霍尔顿对这段传说熟稔于心，虽然事实上四大元素神明早就遁世不知道多少年了，最后一位元素主神风元素之神阿卡狄带着她的教会消失在白藏苔原之后，大地上已经没有人信仰这些古老的神明了。不过，据最近从南边传来的消息说，克鲁德境内的一支叛军打出了女神的旗号，不知是真是假。
少年刚从每天早上的例行练习中结束，他收起最后一个架势，深深吐出一口气，从已经被踩的无比严实的雪地上走了出来。
在不知不觉中，从两个孩子流浪到这里以来，已经一个月整了。他们离那座港口又近了不少。王尊德在和他商量路程的时候，是这么说的：“就你们两个孩子，不可能在雪地里面跋涉几百里独自去找那座不冻港——这里和法拉山脉那种地方又不一样。反正班达萨庆典之后，巴库人的大帐离那座港口也就十几里路，不如跟着这些雪中之民一起行动——你们两个又不着急。”
少年知道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琴也没有异议。虽然他恨不得长一双翅膀直接飞到枕鹤观，可是他也知道要考虑客观因素。
这种事情在苔原上也是常见的，巴库人的部落帮助行商，而那些旅行者则给予对等的报酬——这个民族价值观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养闲人。比如，在每天的晨练之后，少年都要去帮巴图沙放牧羊群。想到这里，他苦笑一声：从杂技团童工到吟游诗人，猎人佣兵和牧童，什么时候他再去矿坑挖个煤，这些活就干个齐全了。
少年刚穿上外套，旁边坐着的女孩就递给他一条毛巾。霍尔顿接过手巾，道了声谢，开始胡乱地把自己的脑袋擦干——如果说单是那套罗汉拳，并不会消耗多少体力。但是老人还教了他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每天都要勤练，所以其实还是很累的。
不过他不怕累——更何况，老人说这一个月其实还是打基础，都是粗浅至极的东西，要是他连这个都觉得累的话，那接下来基本也没什么事了。
琴倒是很悠闲，除了霍尔顿练习的时候，她从来不离开他十米之外。少年放牧她就跟着放牧，少年劈柴她就跟着劈柴，少年捡粪她就跟着捡粪，简直像一道小小的影子。霍尔顿知道她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和人正常地交流。聚落里的牧民们也习惯了这个没什么表情的小女孩，有的时候还会和她打个招呼。
男孩捡起自己地上的布包，琴举起一块牌子，上面画了一只羊，后面有一个问号。霍尔顿点点头，两个人从他们坐着的那块大石头上跳起来，向着远方的羊群走去。巴列手把手教了他们两个一段时间如何对付这些温和的牲畜——事实上对琴来说尤其简单，因为她只要把那种气势放出来，山羊们就吓得瑟瑟发抖。而霍尔顿真的是一点一点学了如何和牲畜们相处，他又是那个性格，连呵责都不肯对这些软绵绵的生物说上一句。结果就是，只要他俩一出现，霍尔顿就会被一群羊围起来，而琴就被嫌弃在一边。
女孩其实也很想被那些软乎乎的生物簇拥着，不过她实在是没法像少年那样，只能羡慕地看着他——当然，这种眼神绝对不会被别人看到就是了。
库尔勒山羊是很乖巧的生物，它们很多时候都只会安静地咀嚼雪下的草茎，行走和歇息。再过几天，羊群的交配季节到了的时候，巴列就必须接管这些山羊们了——给牲畜配对可是个技术活，至少现在的霍尔顿和琴还是做不到的。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放牧的同时，他们还可以干一点别的事情——比如看书。
琴的受教育程度并不高——如果她再在琉璃王座待上几年，没准会有灰袍执行人教她基本知识。霍尔顿倒是标准的文化人，熟悉三国外语，精通文体艺术——除了对于科学和魔法几乎一窍不通之外。
至于这几本书，是王尊德扔给他的。那天，老人神态严肃地说：“学我的拳，就不仅仅只是学拳而已。”他从自己的袖子里面抽出两本书扔给霍尔顿：“一天看一节，顺带识字。”少年定睛一看，是《论语》和《千字文》。
两个孩子骑在老灰身上，少年手中捧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念叨着：“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说实话，他用明显带着通用语味道的蹩脚的秦文读着这些话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老人不止一次纠正过他的发音，不过看来是收效甚微。
毕竟他不是秦人。
少女双手按在他的肩上，伸长了脖子去看那本书，不过看了几眼就厌倦了，回去接着在白纸上画画。只有这个时候，她的表现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随着太阳的升高，气温逐渐回升，两人都有一点困倦。
巴库人每天只吃两顿饭，早上是一顿奶茶，晚上通常是肉干之类的。他俩要一直放羊到晚饭，把羊儿赶回圈里，然后霍尔顿还得去老人那里一趟。
太阳还没从地平线上落下，远处就有个人骑马跑过来。霍尔顿把书塞进布包里面，有些奇怪：不对啊，还没到换班的时候啊？
“霍尔顿！你看到赛辛了吗？”光头暴露了这个人的身份：巴图沙。牧民一边骑马一边向他们喊道：“俺今天一天都没找着他！这小子哪去了？”
赛辛是另外一个巴图沙的牧童，是雪原上的孤儿，年纪和他俩差不多一般大，轮流给牧民们放牧来挣口饭吃。那是个沉稳的少年，不下与琴和面对敌人时的霍尔顿——什么？你问平常的霍尔顿？他在非战斗状态下更像是只山羊——没准比那只羊还要好对付一点。
“没有！大叔！我们也没看到！他今天不是跟巴列大叔一起去西面鞣皮子了吗？”少年喊道。
“巴列中午就做完了！他现在还没回来！”马终于跑到了他们面前，巴图沙喘着气说：“这娃子，回来我一定要打他的屁股！”
“别急，咱们一起往前找。”霍尔顿和琴对视了一眼：“是这个方向吧？”
“是。”牧民头上的油汗亮晶晶的：“他要是丢了，我怎么交代啊！”
三个人骑着小马，沿着雪原向西搜索过去，地上并没有人类的脚印或者痕迹一类的东西，眼看着距离营地已经一两里地了，少女突然骑着马向霍尔顿跑来。
少年拨转坐骑，跟着琴一起向她的方向跑去，大概又跑了几百米左右，少女指着远方的一个小黑点。不一会，巴图沙也赶了过来，男人和少年对视了一下，策马跑向白茫茫的大地上那个不太显眼的黑点。没几步，少年勒住马，跳下鞍座，捡起了那个物事。
那是一只靴子，上面沾着血迹。
“这是赛辛的靴子。”霍尔顿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我觉得，他可能不是去偷懒了。”
PS:PS：和朋友喝酒去了，差点没赶上，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