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意思是，现在可以说了？”沈器问。
“嗯，朕想通了。”景和帝点头，“当日郑卿查阅的三份玉碟，其一是朕的王叔，也就是你们的师父逍遥子。其二，是镇海王周定浪。”
前两份玉碟不算太意外，关键是第三份。
“第三份玉碟……”景和帝忽然话题一转，“意气风发，年少轻狂，朕也曾年轻过呐。”
这感慨来的没头没脑，什么意思啊？
景和帝脸上露出回忆之色：“三十多年前，那时朕才登基没多久，并不认同帝王不可轻易出宫的规矩，甚至有些羡慕朝钦王叔逍遥自在的生活，有一天便抛开无聊的朝政，带上几名大内侍卫，偷偷溜出京城……”
哎哟我去，周青樨翘家的根源找到了。
“那时朝钦王叔已定居苍梧山，自称逍遥子，但平时并不在山上，满天下乱跑，也没什么名气。”
人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
周青樨一个公主，偏偏羡慕女侠啸傲江湖。然而你让她抛开公主身份，真去做一个女侠，她又不乐意。
景和帝信奉“大丈夫须掌权”，当初为争夺皇位也没少窝里斗。可真坐上那张龙椅，又眼热逍遥子的随心所欲。问题是，真让他像逍遥子那样，一开始就放弃皇族身份做驴友，他肯定又接受不了，一辈子郁郁寡欢。
景和帝不是旅游爱好者，偷溜的心态，的确和周青樨私自出宫溜达差不多。
帝王的格局，当然也比公主大。
周青樨只在京城范围内转，还从不在外过夜，景和帝就直接出了京，直奔——苍梧山。
为何选择苍梧山？景和帝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是为了跟“朝钦王叔”分享一下登上人生巅峰的喜悦？帝王是孤独的，这事儿和别人显摆不着，逍遥子身为皇族，又弃权势如敝履，是最合适的倾诉对象。
那时逍遥子还没正式隐居，见不着人的几率很大。
景和帝比较“幸运”，逍遥子恰好在山上。
那为什么幸运俩字要加引号呢？因为两人一见面，皇帝就被逍遥子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
你一皇帝，放着国家大事不处理，跑出来瞎逛，对得起皇兄，对得起太祖皇帝，对得起周氏列祖列宗么？说句不好听的，你就是成天在皇宫饮酒作乐，也比撂挑子强啊。
是的，逍遥子也关心景朝延续。
他自己天生闲云野鹤，不代表他赞同别人也这样。
这就类似一个懒鬼，恨不能全天下人都勤快，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开开心心耍懒。
景和帝不服：朕没想撂挑子，我就是出来逛逛。
逍遥子：逛逛也不行，耽误朝政。
景和帝：大臣们各司其职，朕离开一段时间没什么。
逍遥子冷笑：你是皇帝，天下是你的，你都溜了，臣工们能不偷奸耍滑，敷衍了事？
总之两人闹得十分不愉快。
礼法上讲，皇帝固然也得讲究孝道，但仅限于亲生父母，不包括叔伯。而且大多数皇帝也没这方面的尴尬——新皇帝即位，通常在老皇帝驾崩之后。
总之，按说逍遥子不仅没资格训斥皇帝，见了后者还得乖乖以臣子之礼参拜。
可逍遥子不在乎啊。
我是闲云野鹤，关键是跟先帝关系好，就当帮皇兄训儿子了，怎么地吧。
景和帝自始至终信赖逍遥子，不得不说，和当初逍遥子无条件支持他父皇——仁宗皇帝周朝镇不无关系。
景和帝被训斥的狗血淋头，帝王之威又不好使，最后干脆耍赖：大臣偷奸耍滑，那是他们品德低劣，跟朕有毛关系？王叔看不下去？行，您给我培养个人才出来啊。
逍遥子当时就气乐了：我连王位都当垃圾扔了，你竟然让我为你培养大臣？
培养什么样的人才……探险家么？
景和帝其实就是话赶话，随口说说而已。当时的逍遥子还不是“什么都会”，就一成天游山玩水的浪子，显然也没那本事培养人才。
但这件事双方都记住了。
因此后来逍遥子隐居收徒，除了原本就跟随他的韦观，收的第一个徒弟，就是专为帝王服务的郑取玉。
话不投机，景和帝当天就下山了。
他又不是被说服了，自然仍不肯乖乖回京，下山后顺脚一拐，便进了海州府。
在这里，他遇上了一位奇女子——呈露。
具体过程就没必要说了，景和帝也不可能对沈器描绘过多细节，无非和许多狗血话本一样，双方先是看不顺眼，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因憎成爱，凑成了一对。
景和帝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呈露不清楚他的身份，也就是说，并非因为他是皇帝才爱上他的。
瞧，这也是人性矛盾的证据之一。
但他是皇帝，终究要回归皇宫。当景和帝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要带呈露回宫时，对方竟然拒绝了！
这让景和帝既失望，又欣慰。
失望的是自己的遭遇和话本情节不一样，欣慰，则是因为这再次证明，对方爱的是周定源，而不是景国皇帝。
景和帝也不想强迫她，给她留下几个侍卫便返京了。
后来书信往来、赠送财物什么的，呈露也没反对——必须明白一点，呈露并不是想和景和帝一刀两断，她只是不愿进宫，成为皇帝众多争宠的妃子之一罢了。
听到这儿，沈器实在忍不住插话的欲望。
“这时代的女性，做小三合理合法，总比没名分强吧？您确定她是……嗯，良家女子？”
景和帝一怔，随即大怒：“废话，她当然是！”
你小子再口无遮拦，也得有个限度吧？对景和帝来讲，呈露就是他的“白月光”或“朱砂痣”，不容任何亵渎，于是补充道：“她乃官宦出身，大家闺秀。”
要不然，一开始怎么会跟身边带有侍卫，明摆着不是普通人的皇帝冲突呢？
呈露只是闺名，景和帝当然不会傻乎乎说出她的姓氏，因为结合时间、地点以及“官宦出身”三条信息，有心人是能够查明她身份的。
“好吧我错了，您继续。”
景和帝瞪了沈器一眼，接着讲述。
过了一段时间，景和帝得到消息：呈露有了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