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二十七年四月六日亥时，鹊山肃羽城甲乙门城楼外山坡。
蟠龙营统领许奈正骑马赶往西坡，在雪地里望见树林中燃起了一垛垛篝火，他后面还跟青鲤官岑川。从雪地里下来之后，是一片视野开阔的草甸，草甸上辎重勤务营忙得不可开交，机关营的工匠正在指导士兵拼装攻城军械，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许奈远远巡视了一眼，副统领谢野临正在跟机关营的工匠们干得热火朝天，看样子这里并无大事，许奈放心地夹马肚子朝着山间树林里奔去。
沈如皋这会儿也没闲着，他坐在一棵巨大狐尾松的粗壮枝干上，树下的篝火烤着新鲜刚杀的兔肉，已经烤得直冒油星的雉鸡兜在他腹甲上，他拿着那柄沉重的偃月刀削一会儿弩箭杆就切块肉下来塞嘴里，满手油淋淋的，嘴里还哼着故乡的出海平安谣，不亦乐乎的样子。
许奈顺着士卒们指过来的方向，找了半天没找到元帅沈如皋，最后还是在树下转悠的时候被滴了半脸油花，才抬头看到沈如皋在哪里。
“沈帅，蟠龙营今天有条船在凌波郡被劫了，我们的航线可能泄露了！”许奈对着三丈高的树上喊，他虽是东海人，身材却较为矮小，还不如身后的岑川高大，但许奈使得一手好连弩，百步穿杨对他来说不是事儿，他可以骑马射穿百步之外杨树上的毛毛虫。岑川刚三十出头，消息网遍布蓬莱。
沈如皋拿着偃月刀和鸡肉跳下来，平稳落地后将刀往树上一靠，晃着手里的鸡肉说：“许统领你眼睛那么毒，老半天才找到我，鼻子不灵光啊！”
“是，元帅取笑了！”他拱手道，岑川也跟着行礼。
“今天是第三批辎重出发的日子，我们按计改航线了吗？”沈如皋回到正题上。
“改了，已经不走暴风海域，直接贴着蓬莱结界边缘航行，可能会比预计晚到一两天。不过目前东坡储备充足，晚到就晚到，问题不大。我就是怕他们去探暴风海域的虚实，万一发现珊瑚宫屏障已经减弱，会不会……”许奈担心地说。
“要打海仗，杨定邦下辈子投到青龙家历练历练才有资格跟白沙军较量。”沈如皋并非托大，白沙军是孟章秘密养着的海防军，自从东海的海盗、浪寇肆虐之后，白沙军主要负责卫戍珊瑚宫及蟠龙岛一带免遭滋扰，长年累月真刀实枪地作战，可不比金鳞军、神鲛军一直都在演练。
许奈听到沈如皋这么说，心里也就等于吃了个定心丸。
“岑官，这么晚了也来找我，有什么消息吗？”沈如皋看见岑川在许统领身后站了一会儿没说话，主动问起。
岑川直勾勾望着沈如皋手里的鸡肉出神，从下午一直忙到刚才还没吃口热饭，看着焦黄鲜香的烤鸡一时间没回过神。许奈回头看着他，拍拍他肩膀问：“沈帅问你话，怎么跟中邪一样！”
“哦，那个……”他甩甩头，还没想好怎么组织语言，肚子就咕咕叫起来，“收到凌波郡那边细作的青鲤信，前天雁翎王起兵，被杨定邦直接全部收编走了，他岳父被杀，小舅子钱荥与他闹翻了，雁翎王回府还带了个极其美艳的姑娘，叫阿宁，估计也把王妃气得不轻。”
沈如皋撕下一大块鸡腿塞到他手上，说：“你凑合垫垫肚子，我顺手还打了野兔和小野猪烤着，等会儿龙统领、沈御史也过来，一会儿大家喝酒，边吃边说。”岑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毫不客气地啃了起来。
“怎么朱葳会突然跟钱家人过不去？德阳侯被杀，这……杨定邦再胆大包天也不可能杀德阳侯！”许奈摇了摇头，觉得难以置信。
岑川吃的满腮帮子鼓起来，差点要噎着的时候，沈如皋递过去一个酒囊，他赶紧灌酒下肚顺了顺气，才回答：“不是，不是杨定邦杀的。德阳侯在东街门开了个钱庄，突然发生挤兑，被个混混杀了，脑袋都剁下来了，杨定邦顺手就拎着德阳侯的脑袋去找雁翎王的晦气。”
“这也说不通，雁翎王跟德阳侯结亲，本身就是看中钱家是碧云府首富，他跟钱家闹翻对他有什么好处！”沈如皋一抹大胡子上的肉渣，狐疑地问。
“还有，那个阿宁身份很可疑，雁翎王府上下对她的来历讳莫如深，什么都打听不到，只说是雁翎王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据可靠消息，是从起兵那个地方带回来的，就是一片白椰林。自从朱葳带回来后，成天跟她厮混。第二天，碧云府出现了很多身份不明的人，大多是乞丐、拾荒、逃难的人，聚集在白椰林附近，鬼鬼祟祟。”岑川说。
沈如皋感觉到不对劲了，这个雁翎王一反常态，到底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