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林荫路，自行车与电动车竞相飞驰。影子在路灯与路灯间跳跃，勉强跟得上少年们的速度。夜晚的风迎头吹来，掠过发间，牵动眼睫，消散了伏案苦读一天的乏味。
这是李阳每天最喜欢的时刻，他拧上变速车的高档位，脚踏板踩得飞快，丝毫不逊色王祥乱窜的电动车。
他和王祥之所以是铁杆，不仅仅是因为同一个初中同一个高中，更是因为家的方向相同，每天放学顺路，在无数场夜谈中惺惺相惜，推心置腹。
树叶声声婆娑，王祥座下的破电动车发出咿呀咿呀的声响，他猛拧把手，连人带车如箭窜出，顺利超过了路边的小轿车。大声的吐槽传进李阳的耳朵:
“靠，今天真是倒霉，手机被老阚没收了，我顶他个祖宗！”
考虑到王祥同学下午替自己挡了灾，喜欢在夜路上怼他的李阳破天荒地没有幸灾乐祸。他眉头紧锁，一脸凝重地说:
“你那个酷派手机连梦幻西游都带不动，还被你那双大手整天蹂躏，没收了挺好的。”
“靠，真不够兄弟，我顶你和老阚的祖宗！”
王祥一扭车头，就往李阳的自行车上靠去，李阳笑叫一声也转了车头，在深夜车辆稀少的道路上兜起了圈子。灯光闪烁，喇叭惊鸣，两人你追我赶着来到了红绿灯路口下，十分默契地停了下来。
“嘿，还真是奇了，每次我们骑到这里都是红灯。”李阳一脚着地，撑起车子，打了个响指，“王祥，放歌！”
音乐是他们每晚的保留节目，在路口听王祥的老酷派放歌曲，以音乐为背景谈天说地，几首许嵩薛之谦周杰伦的歌循环下来，心旷神怡。
“我放个屁你听不听。”王祥没好气道，“你是金鱼吗？记忆只有七秒？下午我的手机为了给你们小夫妻挡灾，才命丧阚文正的魔爪下啊。”
李阳一怔，不露声色地打了个哈哈:
“话不要乱说，什么小夫妻啊，无稽之谈。”
“嘿嘿，你跟赵雨晴啊。”王祥伸出手来，锤了李阳的肩膀一下，他露出一幅男人都懂得嘿嘿表情，“行了吧，喜欢人家就直说，我们班里人都觉得你们是一对。”
“胡扯胡扯。”李阳猛摇晃着脑袋，晃到眼前黑影一片，“我和她只是好朋友。”
“呦，好朋友。”王祥怪叫一声，“好朋友整天勾肩搭背？好朋友整天动手动脚？你侬我侬的，分明是有一腿。”
“我和赵雨晴的关系没你想的那么恶俗。”李阳换了幅认真的模样，“真的，就是单纯的好朋友。”
☆☆☆
因为没有音乐的陪伴，这一次的夜谈只持续了短短五个红绿灯的时间。互道了再见，李阳和王祥在岔路口分了手，分别朝各自家的方向骑去。王祥哼着歌一溜烟跑了，手机被没收似乎对他完全没造成影响，李阳却心绪难定，因为今晚的夜谈提及了赵雨晴。
赵雨晴是他最好的异性朋友，自分班后做了同桌开始，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了一年半，如果说让七班的同学评价谁和谁最像情侣，他和赵雨晴绝对会当之无愧的入选。
但是，他和赵雨晴都知道，彼此是不可能喜欢上对方的。
无他，两人太过熟悉，根本没把对方当做异性看。
回到家后，李阳打开手机，发现了赵雨晴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明天会带费列罗，求我就给你吃。】
李阳嘴角微扬，快速回了一句:
【切，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赵雨晴家境殷实，父母只有她这一个女儿，俨然宠上了天。她经常会从家里带各种五花八门，奇奇怪怪的零食，作为她的好友兼同桌，总是能沾到不少光。
啊……我才不是因为零食才跟你这个家伙当朋友呢。李阳靠在书桌前，手中的手机发出莹莹的光束，照得他脸色发蓝。
他想起了和赵雨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女孩衣着时尚面容姣好，在一群土妞里鹤立鸡群，却神色黯淡眉间结着阴云，犹如一条败犬。
……
一年半前。
尚显青涩的李阳背着书包从家门窜出，骑着车子就上了马路，后面是拿着鸡毛掸子，叉着腰骂骂咧咧的老妈，一派要家法伺候的势头。
也不怪她暴力，刚才吃完饭，她从包里掏出几个厚厚的本子，美滋滋地叮嘱儿子，新学期新气象，这是从别人家考上清华的孩子那借来的错题本，抽点时间做熟做透，肯定也能上清华北大。
理综？李阳心中一紧，再不坦白从宽那还了得。他这才战战兢兢地告诉老妈，其实高一上学期期末，自己偷偷改了文理分科志愿书，把原本全家全票通过的理科改成了文科。
老妈当即脸就白了。她放下习题册，撸起袖子说你小子再说一遍？初升高的时候你没考好上了二中，常言道鸡头凤尾，老娘好不容易托关系给你弄进二中理科实验班，你却拍拍屁股就走了？
这不是吊车尾进了文科实验班嘛……李阳继续陪着笑脸，看到老妈眼中冒出的熊熊烈火后，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绝不止老妈会心绞痛，更涉及到自己是否会屁股开花。
他咣地放下碗筷，夺门而出，只期望老妈能冷静一点，千万不要追到学校里来。
文科班有什么不好的？文科班漂亮妹子多啊！
当然，等真正到了文科班之后，他才发现颜值这东西不分文理，认为文科班群芳争艳完全是武断行为，这一度让他后悔了好一阵子。
把单车塞进车库，李阳在分班大榜上的文科实验班高一七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哼哧哼哧爬上三楼，教室里黑压压坐满了一片。上课铃声恰好成为踏进门槛的BGM，李阳一下子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毕竟秋冬学期相较于春夏学期的时间表提前了半个小时，李阳已经是踩点进门了。
安静的教室，安静的人群。李阳简单地扫了一眼，没捕捉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
众目睽睽之下，他屏住呼吸走到教室最后一排，在仅剩的两个座位中挑选了一个。
他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大骚动，事实上，每一个后来惊天动地的家伙，也都有着平平无奇的开端。
但还没摆脱中二期的李阳并不理解。他耷拉着脑袋，自我厌弃这并不华丽的出场。立志制霸文科班的他从心中涌现出一抹年少的忧愁，全无瞒着家长从理科班干净利落抽身的霸气。
老子一定要在文科班混出个名堂来，给原来的老师同学还有老爸老妈看看，李阳是个人物。他在心里说。
一腔孤勇的后遗症就是自命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