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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一头星光，王祥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蹑手蹑脚从家门走出。穿过狭长的，盛满黄色灯光的小巷，一条柏油路近在眼前。车水马龙的那头有一辆蓝色出租车停靠，明明没有乘客，却显示着红彤彤的“客满”。里面的司机瞅到王祥出了巷口，惬意地熄灭烟头，狠狠按响了喇叭。
“滴滴滴——”
“小子，大叔在这里！”
他把地中海头探出车窗，吼了一嗓子。
王祥听到空气中传来的粗犷回声，停下脚步张望，看到十几米外司机大叔张扬的模样，眉毛不由得一竖:
“嗯？”
“嗯你个头，我草老子等你都快等一包烟了。”
“跪谢！谢谢大叔你真肯陪我折腾。”王祥快步走了过去，“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拉倒吧，来世我又不认得你。”司机冷哼道，眉宇间却舒展开来，“上车吧，送你去那小姑娘家。”
王祥却站在车门口，头摇成了拨浪鼓。
大叔直接急眼了，他把钥匙一拔，拉开车门跳了下去，绕了半圈走到少年面前，骂骂咧咧道:
“我草，你小子是不是玩我呢？拨我号码让我在这等你，又不是为了小对象，安的什么心？跨年的时辰存心耽误我生意？”
王祥见对面虎视眈眈的模样，他赶紧摆手，解释道:
“大叔你不要急，我确实是要去海润小区，但在那之前还需要去一个地方，希望你能载我。”
“……哪里。”
“烟花爆竹批发市场。”
“……我明白了，你想……”
“对。”
司机深深地看了王祥一眼，恰好对上了男孩坚硬如石头的目光。寂静片刻后，他长舒一口气，意味深长道:
“注意安全。”
两人钻进了出租车，出租车迅速融入了车流，车流又构成了喧嚣城市的动脉，而人就是运动着的细胞。
可城市不会呼吸。城市没有生命。
像这样冰冷的，由钢筋水泥构成的区域似乎不能留存太多人情味，应该终日充斥着利益交换，用生存压力掩盖道德，用逼于无奈沉默真情。
可总有一些人，在摩登都市也不改炽热，做不可能之事，求不可能之人，永远恣意昂扬，无论对人对己。
……
出租车在烟花爆竹批发市场门口停下。这是一个位于老城区角落的小型区域，由政府专门分拨出来集中烟花爆竹经营者，达到规范管理的目的。也许是因为明年禁止燃放烟火的规定，里面光线昏暗，门可罗雀，大部分店家都大门紧闭，只有少数的店铺还点着灯，透过玻璃门看去，店主在柜台处无精打采地玩着手机，似乎对有客人到来不抱希望。
王祥下了车，背着书包，稍微驻足了一会儿，走向店面最大，看起来囤货最多的一家。
店主听到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顺势抬起头，半大不大的少年顿时闯入了眼帘——他站在烟花爆竹店中央，环视了周遭一圈后，把书包拍在柜台上，用平静却难掩激动的语调说:
“老板，我要买烟花。”
见对面只是位穷学生，看衣着也不像富贵人家，老板哦了一声，放开身子坐到老板椅上，淡淡地问:
“摔炮还是擦炮？黑虎还是黑蜘蛛还是窜天猴？”
“老板，我要买烟花，不是给小孩玩的炮仗。”
王祥哗啦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拽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他撕开上面的封胶，露出里面花花绿绿，零零碎碎的钞票。他把信封推了过去，若无其事地答道:
“一共六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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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祥是从三天前开始筹集资金的。他没有多少零花钱，即使有，每个月也被他吃吃喝喝，看电影去网吧花了个精光。摸遍全身的每个口袋，掏空从小到大所有闲置的储蓄罐，也只堪堪凑了两百多元。
摆在他面前的有这样几个选择:第一，去兼职挣钱。王祥尝试过这样做，可一旦摆出自己未成年高中生的身份，几乎所有店家都不肯要自己，说雇佣童工违法；第二，欺骗父母，比如说学费，医保费，资料费……这样也许很容易弄到钱，但以欺骗父母为前提，王祥做不到。
那就只剩下最后两个办法了:从伙食费里省，找朋友借。
王祥借机问父母要了一个月的伙食费，每天晚上一顿十块，三个月就是三百。他打算一个月不吃晚饭，这样这笔资金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自己挪用。
至于借钱，把蔡菲菲好一顿压榨，弄得她怨声载道之后，王祥找到了李阳。他没说这钱的用途，只说自己遇到了点麻烦，希望李阳能借他些钱挡灾。
李阳的家境其实也一般，绝到不了挥金如土的程度，但听说好友有难，二话没说就掏出了一百五。
王祥也不好意思再要，心想六百多应该也够了，六百块钱买烟花，剩下的几十块给司机师傅当来回的油钱。
……
这就是今天这叠钱的由来。
王祥看着店家一边沾吐沫星子一边数钞票的模样，心中既惆怅又恶心。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去看这家店的陈设，发现店里面已经从烟花爆竹专卖变成了香烟零售冷饮批发。只有林立的烟花爆竹才能证明，这里是一个卖烟火的地方。
任何事物或许都有它的寿命吧？因为创建文明城市，百姓们新年生活一部分的烟花爆竹经营店就要被取缔，就像烟花一样，点燃了之后，在空中只能绚烂几秒……
王祥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挠了挠头，不安又紧张地问:
“老板，你有经验，能不能估计一下，我这六百块钱的烟花大概能放多久。”
老板揪了揪计算器的电钮，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阵，回答:
“差不多五六分钟。”
“啊？这么短？”王祥激动了起来，“五六分钟太短了，她不一定能看到。老板，能不能想办法凑到十分钟？”
老板很横地摊开手:
“那得加钱。整体加到一千，应该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