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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海润小区，红绿灯一个接一个地嵌套，等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司机说，这是因为远离了中心区，为了防止没心没肺没眼色的人开快车出事，特意延长了信号灯秒数。王祥一边面无表情的哦哦附和，一边在心里翻江倒海，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司机师傅显然不可能知道谭露家具体的楼栋，自己进了小区不代表万事大吉，这么多家住户，一家家找根本不现实。
或许可以问一下门卫？
怎么问呢，用什么理由呢？大晚上的问人住处，怎么想怎么可疑。
王祥突然有些后悔，不应该把李阳留在学校，应该把这小子带上。
他口齿伶俐，脑袋也灵活，这种情况下肯定能想出个好办法，不像现在，只恨自己没多生几个脑袋。
又驶到一个路口，司机师傅唉声叹气，缓缓踩下了刹车:
“嚯，又是个三分钟的红绿灯。小子，我跟你说，我们来的时间不对，这一路的信号灯就跟玩我们司机一样，要么一路绿，要么一路红。”
“啊，这么尴尬的。”
王祥干巴巴捧了一句。
“那可不！不过还好，再过几百米就到了。”
“哦。”
王祥连捧都不想捧，于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他知道出租车司机每天搭载着来自天南海北的乘客，不仅见多识广，更十分健谈——一路上他就有察觉，司机在有一茬没一茬的跟他搭话。
若是平常，王祥或许有工夫跟他闲聊几句，但换了现在这个时间，他真的没心情。
仔细想想，知道了谭露的家后急忙赶来，这本身就太鲁莽。
兴奋过头的自己忽略了全无准备的事实，且不说三更半夜万籁俱寂，如何在林立的单元楼里打听到谭露家具体的楼栋，即使真的打听到了，如何面对她和她的父母，这也是一道险关。
自己可能根本进不了门。
就算进了门，又该如何面对她的父母？
大致能想到对面的态度，一个让女儿“变坏”的小混混，决不会有什么好的辞色。
李阳说的对，在十七八岁这样美好的年纪，遇到了可以喜欢一生的人，这是一种幸运。
可恨啊，偏偏是这样的年纪。
在这样的年纪，自己……
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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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四野空旷，寂静无声，只有这一辆出租车停在路口，近光灯照亮着前方一小片道路。未知的一切像凶恶的怪兽，它张开血盆大口，裹挟着腥风扑向少年。红灯不断跳跃的数字仿佛没有穷尽，有那么一瞬，王祥沮丧极了，甚至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要不，放弃吧。
千万种抉择里，放弃最廉价。
很多事情是只有事到临头，才会知道真正的感受的。王祥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平时做事情也是分外鲁莽不计后果，但此时此刻，想到自己马上可能要面对的，他真的怕了。
对于孩子来说，初窥成人世界的一角已经足够残酷，当时尚有父母倚仗，如今孤身一人，举步维艰。
……
路口的信号灯变成了绿色，司机吹了声口哨，准备松开离合，继续向前。
突然，坐在副驾驶上的少年恹恹地出了声：
“师傅，你把我放下去吧。”
终于，他丧失了前进的勇气。
他不敢在深夜敲响心爱女孩的家门，他不敢就这么一个人竭力奔走，而陪伴自己的只有一轮皓月。他只是一个高中生，有点小聪明，不喜欢听课，不听老师和父母的话，有几个好朋友和死党，然后因为机缘巧合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他不是勇士，不是超人，他胆子不大，他只敢在门前徘徊，却不敢伸出手敲门。
他脑袋一热会做出冲动的事，做完冲动的事后会后悔。
这才是真正的王祥，一个绝没有小说中主角那样勇敢，逆天的家伙。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会怕的孩子。
丢下了十五元的车钱，王祥狼狈地逃下了车，目送着或许在庆幸，终于摆脱了这个不开窍的乘客的司机逐渐远去，徐徐蹲在马路牙子上发呆。
他觉得很冷，觉得自己又笨又傻又怂，此情此景完全是活该。
如果自己能有李阳那样的机智，许若那样的刻苦，或者曹安那样的好人缘，或许都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他发现自己又干了件蠢事：这里是城郊，很难打到回去的出租车，这一路上根本没见到几辆车的影子。
刚刚为什么要下车呢？直接让司机把我送回去不就行了？我真是自作孽啊。
海润小区其实只有几百米的距离，王祥甚至能看见那里的万家灯火，可犹豫了许久，他还是做了逃兵。他换了方向，朝来时的方向走去，打算等到了人多的地方再打车回学校。
走了一会儿，寒意袭来，他只好尽量低头，把脑袋缩在衣领里。年末深夜的x市已经接近0度，王祥还穿着单薄的夹克羊绒衫，平时教室里人多，坐在里面感受不到，如今，没有足够衣物御寒的情况下，两条腿在冬夜逐渐开始打颤。
一路铺满银霜，两边是阴森的冷绿，照耀着前方的分不清是月光还是灯光，他咬牙挺着，不知行进了多少米，从头到脚几无知觉。甚至声带也被冻结了，零星有几辆车经过，王祥想搭车，却嗬嗬着张不开口。
……
朦朦胧胧间，又有一束强光挪来，视线中一片白茫茫，瞳孔粘连着醒目的光晕……
他站在马路边枯黄的草地上，逆着光竭力睁开眼睛，只看见了一个光亮的地中海脑袋。“地中海”拉开车门，大声地责怪着：
“快上车！幸亏我开了几百米觉得不对劲，不然你不得冻死在马路上？”
王祥木讷地点头，下一秒，司机大叔直接跳下了车，强行架起了王祥，把他塞进了车后排。
……
耳边响彻着车载音响里的歌谣，是许巍的那首《曾经的你》: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间的繁华，年前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
大叔跟着音乐哼着歌，身子跟着节拍摇晃，手上的动作却稳如磐石，王祥丝毫感受不到颠簸。车厢里开了空调，暖气充盈着小小的空间，渐渐的，温暖驱走寒意，重新占据了他的身体。
液晶显示屏上显示着“－4℃”，原来今夜降温了，王祥的眉毛上甚至已经开始结了冰晶，他稍微一捻，指尖便湿润了。
幸亏司机及时返回，否则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一定会出大问题。
蜷缩在车后排上，两手揣进袖管里，鬼使神差的，王祥来了一句:
“师傅，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有没有特别喜欢过一个女孩？”
PS:船新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