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锡容丢开饼,眼中闪烁着精光:“什么时候的事情?”
“听说就在明天。”
“明天?”安锡容笑了,他忽然看见被丢开的饼,又赶紧去捡回来塞在嘴巴里,“明天好,明天好啊!”
麟王和麟王一起出去梳理水患这一件事,其实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但是他们出去的这个时机,对于安锡容来说,却是不可多得。
他当日本想回山头,谁知道当日军队就上山剿匪,其中的几个头目都被抓了,也亏得他跑得快,才能逃出生天。
寨子里面回不去了,他又身无分文,自然是不甘愿就这样走的。
所以,他再次盯上了太守府。
他要回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次日,等到麟王和麟王都离开了之后,赤颜坐在院子之中,清理着太守府里面的财产。
这里面的东西,多得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玉石珠宝,丝绸锦缎,黄金数万,白银成山。
对方不止贪,而且贪得毫无底线。
赤颜丢下一块金子,想着这里的都是麟王的心腹,便问:“王爷可缺钱?”
心腹迟疑:“郡主,王爷自然是不缺的,只是……”
只是谁会嫌钱多啊?
赤颜听他这话觉得有意思,忍不住多瞥了两眼:“我可是听说王爷连新铠甲都穿不起了。”
反正皇城里面,麟王怎么不好,他们就怎么传,估计在有些听信流言者的心里,麟王穷得连裤子都穿不起了。
心腹顿时心领神会:“军中将士众多,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发军饷了,这笔银子,来得正是及时。”
“这安锡容,将钱财藏得极好,我们找到的,寥寥无几,你说可对?”
心腹垂头:“对。”郡主您说的都对。
赤颜悄悄那几箱子黄金白银:“还不拿去藏好。”
这几百万两的银子呐,她看着都心眼红。
心腹们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手脚利落地抬着箱子就往地窖藏。
还是郡主为他们着想啊!
躲在暗处的安锡容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一箱箱地抬走,顿时气红了眼睛。
他浑身发抖,在看到赤颜的身边无一人保护之时,拿着匕首就冲了出去。
“赤颜郡主。”
赤颜错愕抬头,一把匕首瞬间抵住她的脖子。
安锡容一手扶住她的轮椅,站在她的身后,看见几个侍安出来了之后,顿时将她挡在身前。
“郡主!”
侍安们大叫,却不敢多动。
安锡容狠厉地道:“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不然,我就拉着她一起下黄泉。”
赤颜挑眉:“你的东西,这太守府,有什么东西是你的?”
“金子,那些金子,还有我的银子,我的珠宝。”安锡容几近疯狂,“那些都是我的,那些都是我的。”
心腹使了个颜色,其中一个悄悄离开。
明秀两山之间,埋好的炸药被人引燃。
修建堤坝的人都在另一边,并不知情。
轰——嘭嘭嘭——震天的响声,激起了一阵阵的浪花,修建堤坝的壮丁顿时慌乱成一团,看着不远处的塌下的山。
“地龙翻身了,地龙翻身了。”
“大家快逃啊。”
“站住。”麟王位居高位,制止住慌乱的人群,他往塌陷的山脉一指,“你们且看,洪水被引过去了。”
他沉声道:“代理太守安锡容作恶多端,天理不容,今日地龙翻身,虽然是发怒的征兆,却也帮了泷水一把。”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
“对啊,这水都被引过去了,咱们就不用再担心水患了。”
“这老天都容不下了,这安锡容,真是该天打雷劈了。”
眼瞧着稳定下来的局势,麟王心中颇为满意。
云清应该可以放心了吧?
然而,这份喜悦还来不及等他去分享,一个人影就冲过来大喊:“王爷,郡主出事了,安锡容,挟持了郡主。”
哗——周围的壮丁们瞬间红了眼睛,比刚才的地龙翻身还要恐慌愤怒。
“王爷,咱们抄家伙,去把安锡容那个畜生碎尸万段。”
“居然敢伤害郡主,咱们一定要抓住他。”
在泷水,赤颜郡主,就是他们的神,他们的信仰,如若不是郡主,他们早就死了。
是郡主救了他们,他们又怎会容别人伤她分毫。
麟王阴沉着脸,轻功闪过,一路奔回来太守府。
然后,他就见到了让他目瞪欲裂的一幕。
“云清!”
微安锡容阴恻恻地笑着:“桀桀,王爷也回来了啊,回来得正好,快点把我的东西交出来,要不然,我就让她死。”
匕首在赤颜的脖颈上滑动着,麟王上前,安锡容立马呵斥住他:“你再过来,我就割下她的脑袋。”
麟王一时间不敢再动,吩咐身边的人:“去把东西搬出来。”
赤颜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尽管手心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却还是尽力维持着平静:“钱财不过乃是生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要这么多的钱,有何用处,难道这些,就可以陪你过一辈子不成。”
安锡容眼睛通红:“你懂什么,你们这些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天生就要高人一等,偏偏还说得大义凌然,而我们,因为没有钱财,就要受人白眼,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
他曾经是一个布衣书生,因此,所有人都看不起他,连那些士农工商之中的摊贩商人,居然都能够对他撒唾沫星子。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决定,要坐拥万贯家财,现在他做到了,可又有人要来摧毁。
他恨呐,他不甘心啊。
所以,他一定要夺回这一切。
薄刃闪着冷冽的寒光,贴在赤颜玉白的脖颈上。安锡容早已疯狂,麟王不敢有丝毫的异动,只能让人将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抬出来。纵然这有万贯千金,也抵不过轮椅上的人一根头发丝儿。安锡容看着那一箱箱的钱财宝贝,拿着刀的手都在颤抖:“全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没有哭,他亲手掐死儿子的时候,也没有哭,可是现在,他却是为了几箱死物,流了泪。
赤颜只觉得这人悲哀至此,对着麟王悄悄打了个手势。
她悄悄地偏头,趁着安锡容放松期间,瞬间低头。
就是此时,麟王飞身而至,迅速踢开安锡容,将赤颜护在怀中。
侍安们纷纷出动,然而有一个紫色的身影却比他们还要快上片刻。
蓬头盖面的女人用尽全力扑到了安锡容,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赤颜回神一看,正是那天她在疫区之中见过的女子,也是那日管家口中的前太守之女,安锡容的妻子——左凤娇。
左凤娇早已被瘟疫折磨得面目全非,她狰狞地咬着安锡容,口角流涎,都不肯松开半分。
眼看着就要拿回属于自己的珠宝,却又被人阻挠,安锡容伸手去推搡,抓挠她:“你居然还没死,你居然还没死……”
“嗬嗬……”
血液贱得四处都是,眼见着那些珠宝离自己越来越远,安锡容拿起落在一旁的匕首,朝着左凤娇的身上就狠狠插了过去。
噗嗤——噗嗤——鲜血飞溅!
周围的的侍安都看呆了眼,不知该如何阻止。
左凤娇仿佛不知疼痛,拼了命的咬住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放。
一边是遥不可及的珠宝,一边是不肯放手的妻子,安锡容仍由刀插在她的身上,拖着自己和左凤娇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往前爬。
他手高高抬起,想要尽力抓住那些东西,然而,血液的大量丢失,让他无力去抓住。
那只手高高地从空中落下,隐约中似乎摸到了箱子,随即,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左凤娇迷茫地看着他了无生气的样子,嘴里发出嗬嗬的笑声,她吐出一口血,空洞的眼睛之中流下一行清泪。
大仇得报,左凤娇无声哭泣良久,忽然转头看向赤颜,对着她嘭嘭嘭地磕了三个响头。
她颤颤巍巍伸出染血的手指,在地上写道:“郡主,您的恩情,凤娇不敢忘记,还请您,将我与我的父亲,还有我的儿子,合葬在一起,让我,有机会……赎罪。”
是她,识人不清,才害了父亲,害了儿子。
眼见她已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赤颜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嘭!
手腕重重地落下,左凤娇躺在地上,终于咽下了这最后一口气。
这一场惨烈的复仇,终于同泷水的瘟疫和水患一起,落下帷幕。
每当泷水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忍不住唏嘘感叹。
那代理太守已经入魔,那左太守之女,也太过可怜。
左太守的尸体被被管家埋在乱葬岗之中,而左凤娇儿子的尸体,是在安锡容的屋子里找到的,诚如管家说的那般,那孩子已经被做成了小鬼。
赤颜寻了寺庙,将三人埋在了同一处,希望三人能得梵音度化,来生投一个好胎。
而关于匪患的事情,不过是一群虾兵蟹将,李德的人还在土匪窝里找到了不少金银珠宝,算是为太守府中的钱财做了个幌子。
泷水瘟疫,就此落下帷幕。
三千精兵而来,三千精兵而归。
赤颜出泷水的那一天,泷水万人空巷,所有的人,都纷纷出来送行。
“郡主,您要保重身体。”
“郡主……”
“郡主……”
赤颜坐在马车里面,她掀开车帘,对着民众挥手告别。
人群之中,一少年搀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爷爷,这是谁啊,这么多人都来看?”
旁边的大叔哟呵一声:“小兄弟,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少年眼睛惊奇:“大叔你怎么知道?”
大叔摸着肚皮,嗨嗨笑:“咱们这泷水,今天出来都是为了给赤颜郡主和麟王,还有麟王送行的,你们居然还不知道,不是外乡来的是什么。”
“赤颜郡主?麟王?还有麟王?”
“说起这赤颜郡主啊……”大叔眉飞色舞地给少年普及着知识,一旁的驻足的人也时不时地插上两句嘴,讲得那是一个动人声色。
老者拄着拐棍,往下远去的精兵:“麟王啊……”
等到出了城门,麟王的马渐渐与她的马车持平:“城外风大,你切莫生了病。”
他本就高大,又是骑在马上,赤颜只能从小小的窗户那里抬头望他,只看到一张英俊的脸。
杏林的不传秘方,自然是极好的,麟王那张脸现在就像是刚刚被母鸡下出来的蛋,看不到丁点疤痕。
他生得本就极好,剑眉星目,嘴唇剥削,轮廓分明,色泽是英武的小麦色,看起来更为俊美,虽然身上还有杀伐之气萦绕,却早就不再骇人。
这一路上,不知道收到了多少手绢。
赤颜被他身上的脂粉味薰得打了个喷嚏,瞬间放下帘子:“我知晓了,你先过去吧。”
这女子的脂粉味最浓厚,数以万计的女子脂粉混在一起,也太刺激了些,得亏她是女人,少有人向她丢手绢。
赤颜深感佩服麟王的定力,麟王却是目光灼灼,恨不得用视线将
那帘子戳出一个洞。
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心中便对赤颜越发不舍。
两人倒是有几分默契,他也明白赤颜是嫌自己身上味道太重,也不好去打扰她。
等会儿休息的时候,寻个水源洗了便是。
一队人马停在老虎山脚处,赤颜刚从马车里面出来,就看到麟王拿起长弓,两箭齐发。
咻的两声,一箭射中了吃草的兔子,一箭射中了觅食的锦鸡。
赤颜:“……”如此浩大的声势,她还以为,麟王会射中老虎。
那只锦鸡最后被炖了汤,给赤颜补身子用。
她坐在火堆旁边,周遭都是窃窃低语的侍安,环视一圈之后,竟然没有发现麟王。
麟王还在马车中休息,她便没有顾及地问:“你们王爷呢?”
“禀郡主,王爷刚刚往西边去了。”心腹大抵知道自家王爷要做什么,却也不好多言,只能一个劲地埋头狂吃。
赤颜瞥了一眼,伸手烤火。
现在天色已经暗下来,火堆里的柴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麟王提着长剑,穿着铠甲,从林子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上已没了那股脂粉味,隐约还有些草木的清香,再加上那还有些水珠的头发,赤颜转念就知道他干了什么。
赤颜将手中几近焦糊的兔肉扔给他:“王爷要是再不回来,好好的肥兔子都只有骨头可以啃了。”
麟王坐在一旁,咬了一口兔子,觉得格外的香:“你烤的?”
“试用了几味药材,想来王爷身强体壮,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她手艺不如这些士兵,也难得麟王吃得倍儿香。
只是当初在太守府里收出不少的好玩意儿,拿来正好给麟王补补身体。
麟王信任她,所以大口大口地啃着兔子肉,差点没能将骨头都给嚼碎咽下去。
然而为了保持住在士兵面前的威严,他还是忍住了。
然而,当天晚上,麟王就出事了。
他从燥热中醒来,看着自己支成一个帐篷的裤子,无奈呻吟。
想起梦中之人的魅色,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是动用了自己的五指姑娘。
赤颜给麟王开的药全是大补之物,她本想着麟王伸手蛊毒折磨,应该是亏了底子,谁知道他身体壮得像头牛,才导致了这个局面。
树林之外,几道人影闪过。
麟王低喘着释放在手中时,一道人影悄悄地潜了过来,冷光闪过。
他一翻身躲过一剑,提起裤子,拿起身边长剑就出了营帐。
“敌袭!”
哗哗哗——原本睡着的侍安纷纷涌出,连盔甲都来不及穿,披着单衣,拖着布鞋,拿着长戟就跑了出来。
十几个蒙面刺客瞬间被团团围住,眼见着局势大变,他们对视一眼,登时改变了策略。
六七个剩下对付麟王,剩余的人,分别奔向赤颜的帐篷和安青玄的帐篷。
麟王瞳孔骤然紧缩,提剑一挥一斩之间,甩掉了缠着自己的刺客,转眼就去救赤颜。
赤颜浅眠,听到声响就已醒来,她不懂武功,不敢冒失跑过去,思索之间,就躲了出去。
刺客哪曾料到她会如此警觉,进去的时候只瞧见空无一人的帐篷。
麟王晚到半步,以为赤颜被他们掳走,心中顿时怒火滔天,长剑一挥,劲气如刃,一步一人,血溅当场。
他长剑指着唯一活下来的人:“说,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赤颜听到麟王的声音,从帐篷后面出来:“麟王,我没事。”
麟王偏头看她,而后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云清……”
刺客看着两人,不敢置信:“你,你们……”
“皇帝的人?”赤颜从麟王怀中探出个脑袋,冷笑反问,刺客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看来就是了!
而另外一边,也传来安青玄的怒喝。
声音中气十足,看来是没有什么事了。
过了一会儿,赤颜才推开男人,皱眉问道:“麟王,你身上什么味儿?”
看着他手上的,她忽然想起了一味药。
麝香,乃是雄麝鹿腺体分泌,味浓。
元立十一年春末,麟王率三千精兵,与麟王,赤颜郡主,回到皇城。在漫天尘土之中,三人安全抵达了皇城。赤颜右边麟王,左边麟王,两人推着她,一步一步走进金銮大殿。她仰头,高呼:“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位上的元立帝神色被珠帘挡住,让人看不清楚。
赤颜只听见他大笑:“泷水的事朕已经听说了,赤颜又为朕解决了一件心头大患,真乃朕的福星,赏!”
赤颜郡主,赏良田百亩,黄金万两。
麟王,重立太子。
麟王,无赏。
赤颜想到那一日的刺客,身上皆有青龙标志,心中便是更加痛恨。
那些刺客为何要对自己和太子动手,她其实能够猜出几分,如若麟王受伤而死,自然是最好的。
如若她和安青玄受伤,皇帝便可借机发怒,重责麟王。
只是赤颜不明白,在皇帝想杀了自己之后,为何还能开怀大笑着论功行赏,为何还能若无其事地对她关心备至。
这一份关心,虚假到让她几欲作呕。
出宫之后,因着郡主府和麟王府隔得极近,所以麟王便亲自送了赤颜回郡主府。
她看着近在眼前的府邸,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心慌,不敢迈出一步。
所幸这一步也不需要她迈出,麟王抬着她的轮椅,亲自将她送到了门前,敲响了郡主府的大门。
小厮咔哒一声打开门,从门后探出个脑袋,惊呼:“郡主?”
门彻底被打开,赤颜看着冷清的院子,询问小厮:“夫人呢?”
小厮看了眼天色,恭敬回答:“夫人每日都会回安府去看一看,这个时辰,应该快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一人惊呼:“清儿?”
即便相隔月余,母亲的声音依旧如此熟悉,赤颜拍拍轮椅,麟王会意地将她转过去。
身着麻布素衣的母亲,面容苍白,急切地向着她走来,而安桓和侍女,也跟在她的身后。
安夫人下意识地扬起巴掌,想要打这个不听话的孩子,然而等到看到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又泪眼婆娑地放下。
“你这个孩子,你这个孩子……”她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摸着赤颜的脸,忍不住流泪,“怎么出去一趟,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她终究舍不得打女儿。
瞧见母亲都快哭成了个泪人,赤颜赶紧握住她的手安慰:“娘,我出去的时候染了风寒,不碍事,就是有些使不上力气,过几天就好。”
安夫人替她整理着云鬓,脸上忧愁清晰可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当初怎么能狠心扔下娘,你可知道,娘有多担心……”
“女儿不孝。”赤颜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我回来了,娘,我回来了。”
母女俩抱在一起,互诉思念。
等到安夫人的情绪彻底平静下来,才看见赤颜身边的麟王,她擦拭着眼泪,低声询问:“这是?”
赤颜扫过安夫人身边陌生的丫鬟,压下疑虑:“娘,这是麟王。”
“麟王?”安夫人匆匆站起来,“多谢王爷送小女回来。”
她是一品诰命,即便夫君不在,依旧是一品诰命,毋须对着麟王行礼。
麟王心中不舍,但是却理智地放开了扶住轮椅的手:“奉皇上之命罢了,既然人已送到,本王就先回去了。”
他语气冷淡,看似不想和赤颜有太多的牵扯,安夫人也不好留他用膳,只能吩咐安桓:“暄儿,还不去送客。”
安桓惊奇于麟王的大变样,又知道他和妹妹的关系,也不排斥:“王爷,我送您。”
等到两人离开,赤颜摸着像只八爪鱼一样盘过来的侍女:“怎么没有看见娘的贴身婢女?”
婉秀儿平日里几乎是形影不离地陪在母亲身边,今日居然未曾看见,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刚这样想着,安夫人就变了脸色,她忍不住斥责:“你瞧瞧红叶,究竟是什么怪脾气,谁惹她不高兴了,就要上蹿下跳,还把秀儿给伤着了,这次你回来,一定得好好教育她。”
“伤着了?”赤颜好奇,“怎么给伤着了?”
“秀儿脑袋磕在假山上,眼睛看不见了,我让她在府中好好歇息着。”婉秀儿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了,相比于虽然救了自己,但是来路不明,知之甚少的侍女,安夫人的心自然是偏的。
赤颜漫不经心地戳着侍女的脑袋:“调皮。”
知道红叶是为了自己,赤颜又怎么会责怪她。
她对着安夫人道:“婉秀儿在娘的身边养久了,也把自己当半个主子了,这次就当是给她一个教训吧。”
为了不让母亲心生芥蒂,她又道:“娘,我会好好教训红叶的,您也别太担心,您那婢女也不小了,早就该嫁出去了,不如趁此机会,您替她物色物色。”
安夫人叹息:“也只有这样了。”
安桓将麟王送至门口,又忍不住叫住他:“王爷,我妹妹伤势如何?”
他知道妹妹一向是报喜不报忧,所以只能期盼从麟王这里得到点确切消息。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麟王早就和赤颜串通一气了。
“郡主不过感染了风寒,不碍事。”
安桓不知,还真信了大半。
夜凉如水。
皎皎月色倾泻而下。
今晚的月光格外的寒,今晚的赤颜也格外的冷。
她从睡梦中惊醒,打着哆嗦,捂着发寒的手臂,打算起来去多加两床被子,结果一脚踩着个东西。
那东西挺大,不太硬,也不软,还有点像木屐。
赤颜唬了一跳,匆匆向后退去,却被一人拉入怀中:“别怕,是我。”
“麟王。”有一股气直冲脑门,她咬牙狠问,“你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麟王抱紧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你怎么这么冷?”
赤颜冷笑着挣扎开他,从柜子里翻了一床被子出来:“你倒是先回答我,半夜三更,你跑我房中来作甚?”
她虽然并不拘泥于这些女子闺房男子免进的条例,可是规矩还是要守的,这番动作,已然超出了她的底线。
沉默良久,他才道:“我心悦你。”
整理被子的手指摩挲了两下,赤颜不咸不淡地应声:“是么。”
“等你出孝期,我就娶你为妻。”
赤颜冷漠拒绝:“多谢麟王好意,不过您还是放过我吧。”
日后,若是麟王登基,后宫家人不说三千,却也不会少,然而,赤颜无法接受。
她宁可找个农夫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愿意与一群女人,挤在一个男人的心脏里面。
所以,犹豫不决,倒不如痛快拒绝。
麟王不意外她会拒绝,但心中还是不痛快:“为何?”
“王爷,您不要忘了,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赤颜明确地提出这一点,“我帮您,您护住我的家人。仅此而已。”
“您也不用为我种下雌蛊一事而愧疚,毕竟当初我替您解毒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赤颜这话说得又狠又决,简直就是不给麟王留下半点幻想。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快刀斩乱
麻才是正理。
然而这一次,麟王的反应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只是平静地说:“本王知晓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赤颜没他那么好的视力,看不清他,只能凭借呼吸来判断这人是否生气了。
然而没有。
呼吸平稳,就像是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麟王本就没有报太大的希望,他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就主动转移了话题:“狩猎快要开始了。”
他这次来,除了看看她的身体,另外的就是为了这件事。
赤颜搞不懂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一个替父亲守孝的郡主,难不成还要去打猎?
“诸国来使也将到达皇城。”
麟王扔下一道平地惊雷,赤颜瞬间捏紧了被子。
“怎么会这么快?”不是应该是在明年么?
“是魏国那边主动挑起的,魏国储君刚刚继位,总想有些作为,一来怕是想试探试探齐国国力,而来,怕是还想拉拢其他国家。”麟王分析着局势,又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这个魏国储君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斗死了十二个兄弟,最后独揽大权。
来者不善!
来使之中,不仅仅会有各国的使节,还会有皇子公主前来。
而整个齐国,皇子虽然不少,但是公主却是寥寥无几,并不受宠,难以挑起大梁。
只有赤颜,地位与公主平起平坐,迎接这些皇子公主的事情,怕是会落到她的身上。
赤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这般头痛。
说完自己得到的消息,麟王看着月色渐渐隐入云层,也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他将自己花费了大功夫找到的暖玉放在她的面前,吱呀一声打开门,迅速地消失。
赤颜瞧着面前的暖玉,根本来不及拒绝。
玉白的暖玉在夜里散发着温润的白光,就像是一个小太阳,温暖着手掌,让她有些舍不得扔出去。
算了,扔了怪可惜的!
恰如麟王说的那般,在一个月之后,各国使节纷纷进入皇城。
而赤颜,则是被皇帝授予重命,迎接这些皇子公主们。
驿站之外。“若兰妹妹,快一点,快一点。”“诶呀,小央,你小心点,等会儿被皇兄他们发现了就不好了。”六七岁的小童推搡着十五六岁的少女,一个劲儿地往前面走着,两人从墙后面探出个脑袋,看着来来往往的巡逻侍安,顿时又缩回了脑袋。
女孩儿穿着一身翠绿的罗裳,清秀的脸蛋上有几丝怯意:“小央,这里,这里人太多了,要不然,咱们还是回宫吧。”
男童拉着她的手,可怜兮兮地央求着:“咱们来都来了,听说这一次会有很多的好玩的,若兰妹妹,咱们就去看看吧。”
安若兰犹豫不决:“可是,要是被发现了,一定会被父皇责罚的。”
男童嘟着嘴反驳:“不会的,你看赤颜郡主和皇兄都在。”
安若兰咬着下唇,远远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赤颜,眼中有些羡慕。
赤颜郡主都能来,她,她是公主,也能来的吧?
两人猫着腰,悄悄地往驿站走。
赤颜刚刚让人将赵国的皇子公主送走,转眼就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身边的七皇子眼睛尖,吩咐侍安当场就抓住了两人。
侍安一手拎一个,像是拎小鸡仔一样,将两人就提溜了过来。
七皇子本来只当是两个小贼,等到看见两人的时候,顿时气得一拍桌子:“安央,你来做什么?”
安央怂着脑袋,像个鹌鹑一样:“我,我就是来看看,大家,大家都出来了,就只有我和若兰妹妹……”
使节来访,整个皇城之中都热闹非凡,皇兄们都被放了出来,只剩他一个人,只能羡慕。
七皇子狠狠地瞪了安若兰一眼,阴沉道:“你们两个,立刻给我回宫。”
“我不,我不。”安央蹬着脚,指着赤颜,“连郡主都可以来,我是皇子,我为什么不能来?”
他这话一出,四周的人脸色都是一变,七皇子赶紧呵斥着他:“你胡说什么,赶快给我滚回去。”
“七皇子,不过是两个孩子罢了,你何必这么恼怒。”赤颜看着远方浩浩荡荡的车队,顿时制止了七皇子。
她倒也不曾对这两个孩子生气,在深宫中里面关得狠了,出来走走也是好的。
毕竟,皇宫外面的天空,总是要比皇宫里的宽敞许多。
七皇子面色僵硬地看了她一眼,有些恼羞成怒地挥退了士兵:“还不快把若兰公主和十皇子放下。”
“是。”
瞧着还是赤颜允许自己才能留在这里,安央的眼里又是崇拜又是不好意思。
他红着脸走到赤颜的面前:“郡主妹妹,我刚才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小孩子红着脸的样子煞是可爱,赤颜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两把他的脸蛋,眼中带着笑意:“我没有生气,十皇子和若兰公主既然来了,就跟在我们的身边吧。”
迎风飘扬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大字——齐!
魏国之人较为纤细清瘦,领头的使节是个是三四十岁的男子,蓄着两鬓美髯,神色严肃。
赤颜看着迎上去的几个官员指着这边,说了些什么,对方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只见那人走过来,对着七皇子行了个礼,却偏偏忽视了赤颜。
周围的气氛顿时就变得凝滞起来。
十皇子安央只有七岁,察觉不到这气氛的改变,但也知道这使节不尊重赤颜。
他天真地嚷嚷着:“你为什么只给我七哥行礼,不给我郡主妹妹行礼?”
使节冷哼:“虽然我皇登基不久,可齐国似乎太不把我魏国放在眼里,郡主既然不能站起来,为何又要揽下这个差事。”
此话一出,七皇子的脸色骤变。
赤颜见他有发怒的迹象,便率先问:“不知使节官拜何职?”
魏国使节回答:“不才三品正议大夫。”
赤颜柳眉一竖:“区区三品正议大夫,竟也敢在本郡主面前大放厥词。”
“本郡主得封号,受封地,乃是我齐国的正一品郡主,吾皇友善,不与你计较,吾今日也不与你计较,还望你魏国,安守本分。”
敌强我强,敌弱我弱,在自己的地盘上,赤颜根本不惧对方。
魏国新皇登基,正是该稳定局势的时候,赤颜态度强硬,使者被一盆冷水泼下,顿时清醒。
使者面红耳赤,却不能反驳,只能站在原地,忍了又忍,鞠躬道歉:“我等刚才失礼,还请郡主勿要见怪。”
“使者这边请吧。”
等到将魏国的人都送进去之后,七皇子的神色阴沉得宛如风雨欲来。
赤颜隐晦出言:“安临安,他不过是说我,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又何必如此小肚鸡肠。”
七皇子这人,心胸狭窄,只要稍微一点事情,他都能牵扯到自己身上去。
七皇子脸色青红交加,最终归于平静,相当不甘心地应道:“我知道了。”
安央不明所以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奇地问:“郡主妹妹,七哥为什么这么生气啊?”
七皇子蓦然抬头望着赤颜。
他神色隐晦,又紧张,生怕赤颜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
赤颜嘴角弯弯,轻声道:“因为你哥哥是个愤青。”
安央更加糊涂:“什么是愤青啊?”
“所谓愤青,就是,愤怒的青年。”
“哦。”
这个解释并不全面,所以小家伙也只能继续懵懵懂懂。
各国的使者到达的时间并不相同,这样的接待工作持续了将近半个月,该来的国家,十之八九都来了。
而就在半个月之后,赤颜接待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国家——明月国。
据说,这个国家崇尚月神,便取名明月,自愿做月神的信徒,纯洁、无暇、忠贞。
赤颜对这个完全是嗤之以鼻,这个国家,山川多瘴,蛇虫鼠蚁更是数不甚数,其中的大祭司,就是五毒之人。
那一日正是艳阳高照,眼见着就要正午,正是春乏之际,不少的人都打起了瞌睡,甚至还有几个官员小声抱怨,不知还有哪些小� �。
正窃窃私语着,不远处就有两对车马并列齐驱而来。
左边的人马裹着白袍,肤色较深,轮廓深刻,头上戴着四楞小花帽,骑着的也并非马,而是骆驼,叮叮当当的驼铃,由远及近,带来了大漠的苍茫。
——西域来使!
右边的人,则是穿着挑染的青黑长衫马褂,蓄发绾髻,裹着青黑的头帕,而其中领头的,有两个女人,穿着银衣铠甲,颈带银圈,头戴花卉银冠,庄严隆重。
——明月国!
两个国家的人大不相同,却偏偏走到了一起,互不相让。
赤颜眼睛都要快被闪瞎了,刚刚上前迎接,两个队伍之中的核心人物都迅速跳了下来。
明月国那边的女子身穿蜡染百鸟小褂,下穿百褶裙,头戴百鸟冠,面容被一块青黑面纱挡住。
而西域女子却极为开放,橘红色的衣裳裹住胸前,露出纤细的腰身,如玉的手臂,下身的裙子刚刚落到脚踝,露出一双玉足。
这番火辣的打扮,让在场的齐国男性同胞们,都看直了眼睛。
小小的安央红着脸,躲在安若兰的身后,捂着眼睛大叫:“诶呀,她,她怎么穿成这样啊。”
赤颜刚想要去迎接,明月国的女子就率先走上前来:“怎么是个残废来迎接?齐国就没有人了吗?”
她声音尖锐,又带着浓厚的明月口音,可偏偏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西域的女子上前两步,双手交叉于胸前,对着赤颜弯腰行礼:“您好,我是西域公主,萨丽莎。”
赤颜回以一礼:“您好,萨丽莎公主,欢迎来到齐国,我是齐国的赤颜郡主。”
“怎么,齐国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吗?我要去见你们的齐国皇帝,你,快带我去。”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
西域公主萨丽莎两道弯弯的眉头合成一道,十分不悦,这个女人,实在是太不讲理了。
在皇城外的时候,她们就发生过摩擦,到了目的地,萨丽莎也忍不下去了,她俏声指责:“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懂礼节,堂堂一个国家的使者,竟然和一个……泼妇,一般。”
“你,你说什么?”女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萨丽莎,眼中闪过一抹愤恨,甩手就对她扔了两个东西,“你居然敢说我是泼妇。”
两个珠子一样的小东西,在空中伸展开身体,长条节状的肢体,多足,剧毒。
赤颜身边的侍安眼疾手快地拉过萨丽莎,拔剑一斩,两条小东西喷出一股墨绿的汁液,在地上颤抖了几下,顿时没了声息。
赤颜一看,呵,好大的两条蜈蚣。
萨丽莎赤着脚,愤怒地指着女子:“你,你居然放虫子,你好恶心。”
如果她穿着鞋,一定要将那虫子踩扁。
女子看着自己的两条蜈蚣被斩杀,怒不可遏,掏出一个约莫巴掌大的芦笙,呜呜呜地就开始吹奏。
她的身后,车队之中,爬出许多五颜六色的蛇虫,这些蛇虫就像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军队一样,想要将一干人包围起来。
安央和安若兰早就吓傻了,就连七皇子都被恶心得不清。
萨丽莎傲然挺胸,对赤颜说:“你,你快把鞋子给我,我去把这些,都踩死。”
赤颜眼睛一眯,冷笑道:“何必这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