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祝俊紧张地问。
“梁小姐以为是强总，开门看见邹爽怒气冲冲站在门外吓得惊叫。邹爽呢，眼睛一下子被梁小姐肚子吸引，也惊得叫出声。”
“肚子有什么好惊的？”
“肚子鼓起来啦，梁小姐穿着蓬松松罩罩衫，腹部鼓得非常明显了。”
“啊——”
“你叫什么？梁小姐叫得声惨，邹爽叫得声音不高，骤然受打击却最重，面目狰狞像要杀人。梁小姐吓得连连后退，颤着声问‘你想怎样？你要怎样？’邹爽机械地问：‘多长时间了？’‘搬过来半个月了。’‘我问你肚子。’‘有十四周了。’邹爽盯着梁小姐肚子死死地看，梁小姐双手紧紧护着肚子：‘不要伤害他，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最后的机会？’邹爽没脱鞋就进了屋。
“梁小姐边往里退边说：‘这是奇迹，是老天爷可怜我。’‘你有什么好可怜的？"‘我岁纪大了，流过三次，医生说我不会再怀上的，没有想到……我想要孩子。’邹爽木然在客厅椅子上坐下，梁小姐小心翼翼说：‘我不想和你争的，我原准备要走的，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还会怀上孩子，强总也想要孩子，他说…他说你不喜欢小孩。’
“邹爽不是不喜欢小孩，也不是喜欢小孩，她对小孩没有特别的感觉，有也行没有也可，但是肯定不会现在要小孩，三十岁之前都不想。世界这么大她还没玩够呢，她可不想早早被束缚住。邹爽不想要小孩，强总想要小孩，年纪大了更想，不过强总也不勉强邹爽。邹爽没想到的是，强总一面对她安抚，一面暗度陈仓，竟然在这块地上播种还开花结果了，她十几套设计方案没有一种预料到这种情况。
“‘我不贪图强总的钱，我也不强要什么名分，我只想要这个孩子，顶多再要一点点父爱。我们俩以前好过，有过很快乐的日子。’梁小姐说着说着哭了。有什么好哭的呢，该哭的是我好不好？邹爽茫然望向四周，HARO实木地板是她选的，意大利壁柜是她挑的，这椅子、这桌子、这灯具，都是她翻了好多资料比较了无数家产品精心选定的，她以为这些大大小小的小确幸将在这个屋子里陪伴她一生，突然恍然发现，这个家这个房子原来并不属于她，她是在为别人作嫁妆，姓强的，你太过分了——！
“梁小姐还在抽抽嗒嗒哭，邹爽已经爱恨翻极成死灰，她再不想在这里了，再不想见到这些东西，再不想见到这些人，她站来向外走。梁小姐很意外止住哭，邹爽走到门口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早晚要还回去。’从楼里出来，邹爽回到公司让财务抽集现金拿走了一百万，这是她该得的，只少不多。再回到和强总合租的房子，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因爱相聚，由背叛而散，成全你，也成全我，可以把你当宝，也可以弃之如敝履。再见，没有四季的深圳。”
深圳故事终于讲完了，这是邹爽和曾奕蜷在华侨城酒店套房里两个晚上聊叙的主要内容。
“哇，前面就是长安街了，没想到我们能走这么远。”曾奕手指前方说。
祝俊曾经走过更远，在北京的深夜。祝俊向前望望，对曾奕说：“我们叫车吧。”
“好啊，真有些冷了呢。”曾奕缩着脖子说。
走到路边等车，祝俊问：“邹姐就这样回北京了？”
“没有，出国玩了大半年，威尼斯划冈多拉，巴塞罗纳晒太阳，巴黎对着塞纳河和帅哥碰杯喝香槟，康桥校园寻着林徽因的脚步走一走，北欧林中小屋靠着炉火冬天里打个盹儿。”
“真够潇洒的。”
“钱是男人胆，也是女人的翅膀，邹姐说，从离开深圳起她就看清认定了：在这个世界上，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只有靠自己；要想自己活得不委屈，就要多赚钱，钱越多越安全越多越自由。如果没有这一百万，岂能在老牌资本主义国土上快活地浪上这么久，能让洋妞帅哥贴心侍侯弯腰陪笑脸，姐给起小费！”
无心无肺钢筋铁骨的白骨精就是这样修炼出来的。
“出租车来了。”
“等下一辆吧，我想听完。强总后来还有联系吗？”
“强总来北京找过邹姐，邹姐躲开不见他。过了三年邹姐想明白了，何必呢，大家都是凡人活着都不容易，强总亦非十恶不赦，曾是自己的成长导师，共有一段难忘之情，正负加减仍在坐标的右端，就不再刻意躲避了。再次见面，相逢一笑泯恩仇，强总表示了歉意，诚请邹姐再回深圳，可以以任何她提出的方式继续合作。邹爽感谢强总厚意，深圳遂成为邹姐商业版图上的一座重镇，邹姐独立法人独立团队，与广东各方精英豪杰平等合作，强总是其中出力最多的最闪亮的一颗星。”
“梁小姐后来呢？”
“梁小姐孩子生了下来，男孩，早产体弱多病，梁小姐后半生基本就是操心这个孩子了。强总没有和梁小姐结婚，感叹男人得到女人之前和得到女人之后对女人是大不一样的，女人有了孩子之后和没有孩子之前对男人是大不一样的。邹爽听了一笑置之，她只认同：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有钱没钱是大不一样的。”
祝俊如同在电影里活了一次，他看邹爽一直是标签化的，独立、聪慧、女权、女强、拜物拜金……他对邹爽很感激很尊敬很欣赏，还多少有一点点敬畏，听完曾奕转述的故事，感觉真是、真是……人真的很复杂，人生真的很复杂，世界真是超级复杂。
“都怪你，刚才有车不坐，现在等不到了吧，知不知道今夜什么日子？出租很紧俏的。”
祝俊还在想着邹爽和强总的事：“听了你和邹姐讲的深圳，好想过去看看，有机会再见见强总。”
曾奕想起一件事：“邹姐离开深圳后反复复盘，对鹊巢鸠占耿耿于怀，怨恨强总无恨没有良心，分不清美丑高下。前年和强总深圳又聚，酒过三巡忍不住又拎出此事夹笑强总，笑他老眼昏花不辨远近。强总亦真亦假说：‘做为你曾经的老师，最后给你上一课，传你一个男人不会承认也不会给你说的事实：男人非常在意自己的老婆女朋友是不是处女；男人永远忘不掉自己的初恋；男人想拥有更多的女人。我说完了，你毕业了。’邹姐听后哑然，半晌举杯：‘谢谢强哥。’大哥永远是大哥，男人看女人也好，女人看男人也好，对彼此的认知永远是肤浅的，活到老，学到老。”
曾奕说完侧头问：“祝俊，强总最后说给邹姐的不传之秘，是不是真的？”
绝对送命题！
祝俊思索困疑，无力做答。
铛、铛、铛、铛……远处传来救命的大钟声，曾奕双手捧住祝俊的脸：“好了，头疼就不要想了，我不再为难你了。亲爱的，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祝俊抱住曾奕，感觉又幸福又酸楚，好想哭，只是长大了，他现在是曾奕的男友，猴子他们的老大，海欣公司的CEO,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看着他指望着他，不能哭，要微笑，要无时无刻展现力量，显示出强大可靠。
他只有将曾奕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