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挺羡慕许欣这种活法，一生只做一件事、一生只爱一个人，单纯、专注，更容易产生成就和得到满足，可是我做不到，绝大部分人都做不到，五色使人目迷、五音使人耳乱、美食使人口叼、名利使人心狂，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不是吗？”
简西铭挑衅望着祝俊，祝俊下意识避开了。
“我承认，我一开始迷恋的是许欣容颜和独有的气质，有猎奇好色的成分，主动接近遭冷遇更加激起我的好胜心，精心设计几经交手反而被对方带至师兄学妹纯洁关系区，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我自己都纳闷，而且还心甘情愿铁心赞同。我仿佛重回少年，目光纯真胸怀理想视天下为己任，立誓成为鲁迅马尔克斯那样的伟大作家，铸造自己的如椽大笔匡扶世道人心，真的，一个大写的文科生比一个大写的理科生还要伟大的多！你信不信？”不等祝俊回答，简西铭接着快速往下说：“你知道吗，许欣身上有种强大的纯真力量。这种纯真不是无知、不是知道的少，而摒弃的多、坚守的久，如同强大压力下自组织成单质高密度的钻石，我爱这种极富内涵的纯真！”
简西铭越说越快，声音有些嘶哑，面容有些变形：“这种纯真将我灵魂烤灼冒烟，将我活生生把我撕劈成两半，白天我和她在一起是博学上进的绅士师兄，夜晚我辗转舱铺是欲火焚身的野兽，我太爱她了，如夸父追日如精卫填海如飞蛾扑火，注定绝望而不能舍离，白天我小心翼翼呵护她，夜里我回忆她的容颜亲吻她的相片，想像种种方法各种方式拥有她占有她……”
“你闭嘴！不要再说了！”祝俊厉声喝止，脾胃翻腾想吐。
“怎么，这就受不了了？我只不过把我的真实暴露出来而已。”
“没人喜欢露阴癖患者自暴肮脏变态！”
“肮脏？变态？哪种欲望不肮脏？什么想法算正常？男人喜欢女人的身体和迷恋女人的灵魂哪一个更高尚更干净？你分得开吗？你是全能的神还是上帝？你一本正经着什么急？好了好了，看你那气急败坏的样儿，照顾一下你脆弱的神经，这方面我就不说了。”
简西铭将杯里残存的茶水一口全喝了，神情疲惫萎顿：“我是病人，绝症晚期，我从未这样喜欢一个人，身体与灵魂双重迷恋，却哪一个也得不到，我才是最悲惨最值得同情的。好笑的是，一天之内我从天堂到地狱来回翻滚几百次，把我逼得患绝症的正主却毫无察觉该干啥干啥！呵呵，人心啊人心，明明离得那么近，伸手可以触碰，偏偏又那么远，走一辈子也不进她的心，悲哀啊悲哀，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实在不甘心。”
“不甘心你又能怎样？”
“不止一次，我偷望她专注测量的背影和读书沉思的侧面，爱到极处心如烹煮，禁不住想要掐死她，或用力将她推下船去，如此美好，既然得不到不如亲手毁灭，年华永远记忆永存！”
“你敢！”祝俊失声叫道，猛地站起，两眼怒瞪简西铭，心底第一次涌出杀意，人心怎会如此恶毒！
简西铭望祝俊一眼，忙对祝俊挥手：“请坐下，别激动，我真那么做了，就不可能坐在这里，我肯定会和她一起跳下去，佳人不在我岂独活？”
祝俊骂道：“你跳楼跳海没人管你，别拉别人垫背！你要敢动许欣一根毫毛，我饶不了你！想想都不行！”
简西铭笑：“我不但想了，还差点做了，最最临近的一次在南极无名冰川，只有我和许欣两人一组，许欣坐在一块岩石上歇息，出神地凝望莽莽冰原和蔚蓝海水，她的前方几米外有一道深达数十米的狭长冰缝，我一步步朝她走过去，肾上腺素激升，红色羽的绒服和直亮的黑发，我屏住呼吸双手冒汗，只要再向前一步便能双手抱住她，一起跳下冰缝，这样我就能和她永远在一起了！如果一场暴雪将我俩覆盖，那么千年之后南极融化，人们会发现冰隙里年轻依旧的我和她紧紧拥抱在一起，会羡慕赞叹感动，多么完美深情的一对恋人，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天长地久！哈哈，哈哈哈哈……”
“混蛋！你这个疯子！！你就是个变态！！！”祝俊跳过去一把揪起简西铭。
简西铭勒得连声咳嗽。
门开了，猴子从外面听到见静进来，看到这一幕问：“动手了，要不要我搭把手？”
祝俊看着简西铭被勒得面目赤红，却坐着任由摆布毫无反抗，眼里还闪着求仁得仁贱贱的光，狠狠一推松开了手，“不用，把门关严的。”
“我看也用不着。呆会儿事办完了喊一声，我拎拖布水桶进来。”猴子瞟了眼简西铭把门关紧走了。
简西铭急喘两口气，咳着说：“有点力气，有点血性，可惜不够狠，再狠一点能成大事。”
祝俊厌恶地狠狠啐一口。
简西铭揉着脖子晒笑说：“没错，我就是个疯子，我就是个变态！我承认！这个社会谁不疯，又有哪个不变态？你敢说你正常吗？你敢说你没有阴暗想法没有龌龊心机？你敢说你不贪恋美色不拈花惹草不钻营钱财你不攀附高枝？你敢说你没算计过人没有利用过人没伤害过人？”
祝俊咬着牙一字一字告诉简西铭：“我不保证你说的每一项我都没有，我会冒出阴暗的念头，但我知道这些念头见不得阳光；我会做错事也伤害过别人，但我知道错会反省会改过自新努力补偿；我是有毛病会犯错但是知晓是非廉耻的正常人，而你是披着文艺外衣不择手段不考虑他人只想满足一己私欲还自以为是沾沾自喜的变态混蛋！”
简西铭被骂怔了，呆呆看着祝俊，忽然笑了两手拍掌：“说得好！理直气壮义正辞严！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出乎我的意料。”
祝俊说：“我是什么样的人不用你操心！你要胆敢害人，我先给你算帐！”
简西铭抬头无辜地问：“你跟我算什么帐，我害什么人了？我又没有真抱着许欣跳下去，我是犯罪未遂，更确切说是犯罪中止，连许欣本人都毫无所知。不对，哪里有犯罪，我只有思想而已，一个搞文学创作的人做一点天马行空的想像不行么，过分么？”
祝俊禁不住骂道：“你他M哪句话是真的？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
简西铭古怪地笑了：“在我的世界里，想像和真实没有区别。”目光穿透祝俊，仿佛又回到了南极冰原：“我一步一步走近她，清晰地看见她黑亮的发丝垂搭在红色羽绒服帽子上，在白色冰原上美得惊人夺目，我手臂缓缓抬起想去抚摸，这时听见许欣说‘我未看花时，花与我同寂，我来看花日，花色一时明，’转过头笑微微对我说‘古人的话颇有量子力学味道呢。’‘是啊，在这里也不知谁是主谁是客，是我们在考察冰原，还是冰原在注视我们。’我手臂垂下，挨着许欣在石头上坐下，从王阳明聊到薛定谔，从《星际穿越》说到时间是否真的存在，许欣就有这个本事，你一旦接近她进入她的气场与她对视，便会妄念全消瞬间恢复天使态。我无法对这样的天使下手。”
祝俊暗自松了口气。
“你最好回椅子坐下，你站着影响我说话心情，再耐心一点儿，我的故事就要讲完了。”简西铭说。
祝俊抱臂站着没有动，简西铭摇摇头接着说：“抵达南极大陆那天刚好是春节，中午全体队员集体到餐厅吃饺子。队长拿来一部海事卫星电话，让大家排队每人可与家里通话一分钟，许欣电话里给她父亲拜年问好，打完了下来我对她说‘你可以再打一个电话，我的一分钟给你。’许欣不要，我说‘我爸是个老流氓，我妈性冷淡加更年期，对他们我没什么好说的，这个世界上我没有亲人。’许欣很同情地望着我说‘我也没有什么亲人了。’我说‘你一定有的，闭上眼睛，你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人是谁，就打给他。’许欣真的闭上眼睛，睁开眼睛说‘还是不打了。’
“我说‘此时此刻南极大陆新春佳节，要做就做，不要后悔哦。’许欣接受了我的一分钟。我在旁边看着她，她握着电话又迟疑了，好像在是决定要不要按下核发射的摁钮，全无往日的机敏果断。后面排队的人在催了她才快速拨下号码。奇怪的是，拨了号码之后她握着着电话贴着耳朵听得很认真，还带一点点紧张，唯恐漏听一个字的样子，却一直没有说话，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听，一分钟到了把电话默默交给了别人。
“‘没有拨通？’我问她，她摇摇头。‘为什么不说话？’‘打错了。’我不相信。接下来一整天，许欣都悒悒不乐，只吃了两个饺子，做事看书都无精打彩，这是启航以来从来没有过的事。我不相信她打错了电话，私下找队长要了电话查了许欣拨出的第二个号码，是国内一部手机。从南极回来第一件事我就找朋友查这个手机号来自哪里，我要找到看看这个能让许欣在节日里抑郁伤心的人到底是谁长什么样子，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祝俊啊了一声，猛然想起春节中午和母亲与猴子全家在酒店吃饭的时候，打进来一个号码奇特的电话，连问几声对方都不作答，随手把电话挂了，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