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睿一走几天没有消息。
猴子说：“你打电话问问，要不我去北大跑一趟。”
祝俊说：“不用，再等等。”
上周除韩睿外，比祝俊高一年级的本系师兄王立新谈定加入海欣团队，还一个刚刚辞职的程序员大陈答应试用一月。
第一次签劳务合同，第一次在发票上签字，第一次开公司大会，第一次给人派活……内心绷成了弯弓，表面极力放松，祝俊想表现举重若轻平易近人，又想保持一定距离和威严。
曾奕说：“你讲话太快了，不认真听都听不清你在说什么。语速放慢三分之一，这样显得成熟稳重。”
祝俊摸摸头说：“开会前我提醒过自己要慢点说，讲着讲着就快了，就想把想表达的一股脑瞬间倒出来。”
曾奕说：“以后开会时看我，我撂头发你就说得太快了。”
祝俊说：“说实话，现在什么我都想再快点，这段招资耽误时间太多了，项目能不能按时完成，到时会做成什么样子，心里一点没底，真想睡一觉就到了明年暑假，马上见到是什么结果。”
曾奕说：“别慌别急，饭要一口口吃个要一天长。”
祝俊说：“我也只给你吐吐槽，猴子有些话都不能说，担心他把负面情绪传染出去。”
曾奕抿嘴笑：“吐槽就对了，千万别一个人憋着，最艰难的情况都过去了，现在是前进中的困难。”
祝俊说：“乔侨在就好了，技术上这一块就可以托付给他。”
曾奕笑着说：“当初乔侨找你合作，你有这个想法那个想法，现在想人家了？”
祝俊有点不好意思，喝了两口水又说：“乔侨脑子比我聪明，即便他不来海欣，聊聊天听听意见也好啊。”
曾奕问：“你怎么这么没自信了？”
祝俊说：“以前总觉得自己编程上有点天才，搞个发明拿个专利什么的都不是难事儿。上周韩睿过来，见识了真正天才是什么样子，有点心灰意冷了。”
曾奕赶紧说：“千万别这么想！韩睿这种人北大清华也没有几个，你不能和他比！你的能力潜力在全国也是掐尖儿的。”
祝俊说：“掐什么尖啊，我顶多算是喷气式飞机，韩睿就是F22，中间差着代数呢。”
曾奕说：“说了不要和他比！韩睿这种人是天才也是怪物，除了技术牛生活其他方面简直一踏糊涂，你愿意像他那样活吗？”
说实话，祝俊真有点愿意，这是一种对纯粹高智力的致敬。要是能换成爱因斯坦的大脑，变成怪物史莱克祝俊都乐意啊！
“你一万块钱就能让一个天才给你干活，你说谁更厉害？”曾奕接着问。
按曾奕所说的逻辑，谁钱多谁就更牛X，这也是社会上大多数人的看法。祝俊无力反驳，内心深处对此是深深疑问的。
曾奕握住祝俊手，脑袋碰碰祝俊的头：“别想了，有些事情需要马上做，有些问题可以用一辈子想。”
“你说的对。”
每天下午一下课，曾奕就背书包往公寓跑。
祝俊把创业的事情告诉了辅导员，和每个上课老师都谈过，祝俊保证考试绝对过关，请求上课考勤给予灵活照顾，大多数老师都同意和默认了，只有教通信与网络的丁老头死活不答应：“我不管你在外面做什么，创业也好泡网吧也好泡妞也好，只要你选了我的课，你一堂课不来我就扣你两分！”
祝俊只好每周三必在学校，乖乖上完丁教授的课。
其余大部分时间，祝俊都在公司坐镇，二十四小时都给了海欣公司，如果梦里也能写码的话，他一定梦里也不睡觉。
公寓卧室加装了吊挂屏风，晚上降下来把卧室隔成两部分，里面摆放大床和梳妆桌柜，女生专用。屏风这边随时可架起两张行军床，供祝俊还有不回去的猴子栖息睡觉。
白天祝俊和大陈在屋里埋头干活，下午五点半到六点，猴子和曾奕会先后到来。
大陈进公司不到半天猴子就和他混熟了。大陈每天晚上九点下楼离开，大陈说：“这个点回去车不挤路不堵，还省一顿饭钱，很划算。”
大陈和人在大兴租的房，早上坐车过来一个半小时，晚上回去五十分钟。大陈老家山西，今年二十五，一人飘在北京没房没车没钱没对象没前途，自称“N无青年”。
猴子问他呆在北京耗什么劲儿，“凭你的技术，回老家开个电脑店，打工做个小白领一点问题没有。”
大陈说：“我老家地下全挖空了，北京有个雾霾大呼小叫好像世界末日似的，我老家天天都是煤霾！山西那地方，有能力的考公务员有关系的进大国企，没人看重你这点破技术，在北京我至少还能吸两口自由的空气。”
猴子说：“你来我们这就对了，改变命运的明智选择，将来公司上市了，你就是创始员工，领钱你就可以退休了。”
大陈问：“你信吗？”
猴子说：“我信！”
大陈拍拍猴子肩膀说：“兄弟，我羡慕你，能和一群好哥们儿共同做一个美梦！”
等曾奕也到了公寓，猴子拿手机定餐，每人二十元标准。冰箱里有咸菜腐乳牛奶鸡蛋方便面速冰水饺，饿了自由加餐。
吃完快餐，聊天吹水讨论看手机，等到整个城市飘出天气预报的背景音乐，四人各归各位，接着干活。
15-20℃的室温，15分贝以下的静谧，桔黄与天蓝色的背景，不大不小的工作台，可调节角度亮度的工作灯，一切刚刚适合，不码出精彩绝伦的 真对不起这个环境。
集中精神转动脑筋，理清逻辑想好算法，一行行写下去，如同铺下一根根铁轨枕木。你知道终点在哪里，只是不知道到达终点需要绕多少路开多少山搭多少桥打多少洞，好在方向和路线有总工程师规划，作为程序员你只需负责一个个路段的铺建开通。基础工作就是铺枕木，一根一根一根一根一根一根，你不知道要铺多少根要码多少行要检测多少回要修改多少次，每一步你都得小心翼翼不容差错，否则到时一个不知藏在何处的BUG，就能使整条线段运行崩溃。写啊写啊，肩膀酸了脖子梗了眼皮发沉了，你如同丢下铁镐一样丢下键盘，望着氤氲模糊的屏幕想保存关机，不知怎么想到当年建设青藏铁路的工人，想到奔波在非洲大陆为黑人兄弟村村搭建基站的华为工程师，想到此刻中国至少有一百万名程序员和你一样在加班编码，从心底里叫骂一声：操，再码会儿，怎么也得把这段编完！揉揉眼睛擦擦太阳穴，把屏幕拖得更近继续敲键盘。
正是因为有无数人为自己为金钱为梦想咬牙拚搏，中国才有了高铁有了华为有了无数高科技公司，有了国内一半程序员工资在10k以上，有了GDP连年快速地增长，有了中国世界第二实力大国的地位。
回到莲花公寓28层的房间，猴子再一次困意袭来，这次真顶不住了，看看屏幕右下角时间差十一点过五分，转头扫了扫大陈已经走了，祝俊和曾奕的工作灯还亮着，站起来大大伸个懒腰，大声说：“撑不住了，我要睡了！”
曾奕发出惊叫：“这么晚了！我也睡了，我可不想熬成黄脸婆。”飞快地存档关机，跑进卧室拿了衣物冲进洗漱间。
猴子打开铁门走到楼道外面透气，刚摸出烟盒祝俊跟着走出来。猴子弹出一根烟给祝俊，祝俊摇头皱眉说：“怎么又抽了？”
猴子说：“抽烟不怕，很好戒的，今年我戒七八次了。”把烟叼住点着，深深吸了一口：“我觉得吧，香烟天然是程序员的标配，就跟女生配口红一样，深夜吸一口舒服爽过狗。”
祝俊说：“明天买一大盒口香糖，海欣永远是禁烟公司。”
猴子想起一件事：“哎，淮扬春吃饭那天晚上，我给你发的链接你看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