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俊和猴子穿过路口，走向一条和莲花公寓垂直方向的大街。
猴子总共喝了大约不到一杯葡萄酒，恰到好处，感觉每个神经细胞都在欢快地跳舞，兴奋地对祝俊喋喋不休：“曾奕爸妈都很有型啊，我看他们都挺喜欢你，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要成为曾局长家的女婿了，有什么想法，激动不激动？”
秋深夜愈凉，嗖嗖小风吹过，脑子本该更加清醒，祝俊却感觉里面空空荡荡，如同没有星星的夜空。今晚的见面无疑是成功的，出乎意料的顺利，对比与许欣父亲的几次会面，待遇可谓天差地别，但祝俊却没有特别的惊喜和激动。
猴子边走边说：“曾奕他爸很牛啊，从APP当下市场到开公司现金流的重要性，没有他不懂的，听曾奕说他爸日常批审的项目动辄上亿几十亿呢。”
“都是国家的钱，他只是负责审批而已。”祝俊淡淡地说。
“这就是权力啊！这几亿几十亿能不能批下来关系到多少人的生路财路啊！”猴子激动地说：“只要稍微灵活一点，多少人会争着抢着给送钱！”
祝俊说：“是，灵活一点，把自己灵活到监狱里！刚发生的事情你就忘了？”
暑假前曾益众慑于高压反腐形势，主动向上级巡视组自首反映问题被隔离审查，对家庭来说就是一场惊天骇浪，曾奕被人指骂贪官的女儿几近崩溃。为了给曾奕解围安慰她，祝俊当众宣布曾奕是他的女朋友，放假带曾奕一起回省城。曾奕慢慢地恢复，曾益众审查没有大问题，仅受了一个轻微处分，曾奕原谅父亲父女重归于好，算是不错的结局。如果曾益众“灵活”过度受贿数目巨大呢？可能会比乔侨老爸乔山还要惨！那样的话，曾奕只怕一辈子都要生活在无法摆脱的阴影中。
那个时候，谁又能猜到故事的结局呢。祝俊热血上头当众抱住曾奕的时候，可没有想沾曾局长的什么光。
不攀炎附势，更不能无情无义。
“违法犯罪的事不能做，绝不能做！”猴子摇晃头着说：“不过在遵纪守法的范围内，灵活的空间还是很大的。你没听出来么，曾奕他爸都说了，等咱们注册了公司，再缺钱了，他只要给银行朋友递句话，就能合规合矩地拿到优惠贷款，我们以后再也不用舔脸到处求人找钱了！”
祝俊站住喊：“我情愿在市场上求人谈判！你长点志气好不好，别总想着占别便宜占别光！”
猴子很诧异：“我占什么便宜了，想想都不行？曾奕是外人么，她是你女朋友！老丈人帮姑爷最自然不过的事情怎么被你一说就那么庸俗了！”
祝俊想踹猴子，看他穿戴得那么整齐认真，抬腿又放下了：“滚！”
猴子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头问：“老大，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有点不甘心啊？”
“我不甘心什么？”
“我怎么知道呢，问你自己。”
“你少给我自以为是！”祝俊恼怒了，冲过去追打猴子，猴子撒腿狂跑。
他不甘心什么？祝俊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没有出现曾父被审查这一档子事，他会挑明做曾奕的男朋友吗？肯定不会！他一直把曾奕当作粹纯的朋友和最好的伙伴，而且父亲去世之后他发誓在赚到一百万还清债务之前，不会再谈恋爱不会再找女朋友！命运真是给他开了个玩笑，人生就此转了个小弯，他和曾奕成了大家眼里完美的情侣。
后悔吗？也说不上。曾奕不仅优秀，还给了比想像还要多的美好的东西，无论校园里打饭占座抄笔记，还是公寓里做饭熬夜写编程，还是维护团队对外联系贴补开支，这半年里曾奕都付出了太多太多，祝俊不是瞎子不是傻子，他的心更不是一块石头，从被动到主动、从共振到感动、从维护到呵护，友情爱情如混合一窖的酒酿，日子越久散发出的味道越浓厚越甜香，他无法区慢慢习惯渐渐迷恋，他已经离不开曾奕，无法想像没有曾奕的生活将会怎样。还有什么想法有什么不甘心的，没有了。
为什么猴子一句玩笑问话，又抑制不住的恼怒呢？
祝俊挥着拳头追，猴子叫着跑，两人前后追农奔跑了一条街，猴子头发乱了西服开了实在跑不动了，点刹车停下来弯腰大口喘着气，冲祝俊连连摆手：“停战！不…玩了……跑不动了。”
祝俊头冒热气叉着腰盯着猴子，好久没锻炼了本该二百米之内就抓住猴子的……
猴子喘匀了，直起腰指着祝俊说：“我说啊，现在刚刚上了正轨有了奔头，一定不能再出差错。”
祝俊由着猴子说废话，转头四顾，寻找附近有没有公交车。
“再走走么，好久没单聊了，要不找个酒馆再坐坐？”猴子说。
祝俊口袋里手机响了，拿出说了两句，捂住手机问猴子：“明天中午能不能出来你？”
猴子连连点头：“能！一下午出来都没事，大不了翘两节课。”
祝俊对着手机说：“明天中午，一点钟前我们准到……谢谢邹姐。”
等祝俊收了电话，猴子问：“邹总的？”
祝俊说：“明天带上身份证到邹爽工作室，一起把协议书签了。”
猴子叫：“终于要落定了，白纸黑字这回没跑了！”
祝俊说：“邹爽她们周末飞深圳。”
“去深圳干么？”“谈生意，她们三个人都过去。”
“不会耽误把钱打进来吧？”猴子问。
祝俊瞥猴子一眼：“曾奕明天过去要建一个公司专用帐户，她们还要帮助我们申请注册公司。”
猴子一拍腿：“她们怎么这么好！你的面子真大！”
祝俊说：“我没有面子！人家是正经投资，要回报要赚钱的！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压力比以前更大？”
猴子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所以你是老大么。”
祝俊和猴子向前边看见的公交站台走，快走到的时候祝俊忽然问：“猴子，你有没有这种感觉，你用很大力气做一件事情，很认真很辛苦，某个时刻你忽然觉得跟梦游似的，你好像飘到了天上，从上面看见地上的你在忙忙碌碌做事情。”
猴子听得愣愣登登，摇头说：“没有，我干活累了倒头就睡，从来没有过灵魂出窍。你到底在说什么，是什么意思？”
祝俊摆摆头：“我也不知道，没什么意思。”
猴子跑到站牌前看路线，“有直达车到我学校，你可就要转车了。”
祝俊手机又响，曾奕快快地问：“你在哪里？”
“我在……”祝俊看看站牌说出位置。
“你怎么到那里了？你顺着大街右边往回走，我从公寓找你去！”曾奕欢快地说。
“你爸妈呢？”“回家了，我要跟你一起回学校。”
猴子一挥手：“正好车来了，我走了，不打搅你们说私房话了。”
猴子上了车刷了卡，又回头说一句：“对曾奕好一点！”
“用你废话！别忘了明天中午！”
“忘不了，明儿见！”
回学校出租车上，曾奕不停地说话，她爸妈给了她一笔钱，可以由着她心意装修公寓。
祝俊告诉她明天中午去云雀大厦，有好多事情要办。
“办呗，我们自己的事，我还挺乐意做这些乱七八糟事情的。”
手机短信响了，祝俊掏出一看，猴子发过一条链接：回到宿舍一个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