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公司什么样子？应该类似银行，门口卧着两蹲英国铜狮子，屋内墙里镶着巨大保险柜，装饰富丽堂皇，再配以满桌电脑显示屏一水最高科技。
投资老板什么样子？西装革履少不了的，大概率是个胖子，仰靠真皮大转椅上口叼雪茄透过金丝圆无框眼镜傲慢地盯着你。
投资合同什么样子？可能是……算了不想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两个年轻人坐在车子后排，紧紧并着肩握着手，眉宇间掩示不住的兴奋。
“想好怎么说了吗？”曾奕问。
祝俊点点头。
“你不要紧张，没什么好紧张的，我们和他们是平等合作关系，成就成，不成就算。”
“嗯，按我们计划来。”
“你用过支票吗？”祝俊问。
“没有，怎么了？”
“随便问问。”
前排开车的师傅答话了：“支票我用过，记名的不记名的划线的现金的我都用过。”
“师傅您是做什么的？”祝俊好奇地问。
“开出租的。”师傅脑后头发灰白，应有五十多岁。
“以前做什么呢？”
“以前？做领导，大国企，有点小实权，好多人围着哄着求着拍着，膨胀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头脑一热跳出来下海开公司了。”
“后来呢？”
“后来，”车子拐了一个急弯，“后来慢慢发现自己就是个棒槌，别人围着你哄着你拍你请你，恭敬的不是你，是你屁股下面坐的位置和那份权力，离开了位置和权力你屁都不是，再没什么一个人鸟你！奸商奸商无奸不商，我就是还有那么一丁点本分，所以破产了，清净了。得嘞，开出租吧，天天转大街还没人管，自在！自由！”
祝俊不问了，心里充满同情。
到了地点下了车，祝俊唏嘘说：“生活真不容易，那么大年纪了还辛苦开出租，以前当领导时可能还有司机。”
曾奕说：“你还真信啊，北京开出租的十个师傅九个是侃爷，耳朵里听客人闲聊一两句，换客人就能转化成自己的亲身传奇。”
“不至于吧？”
“不至于？你看他那气质形象当过领导的人么，还大国企，正规国企现在高层都是精英，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司机就是伙夫。”
祝俊回头望望消失的出租车，感觉曾奕说的更可信那么一点点。
鼎胜投资在大厦的29楼。
大厦很高，门前没有青铜狮子，巍峨气派。
奥的斯电梯运行寂静无声，一句话还没有说完，29楼便到了。
整整一层都是鼎胜投资的地盘。
进门便受到前台漂亮小姐职业笑脸问候：“欢迎来到鼎胜投资！请问先生有何事项？有预约吗？”
“我找G部乔经理。”祝俊报上电话里听到的名字。
前台小姐摆手指引：“进厅左拐走到头再右拐，第三个房间，门上有标识。”
寂静无声的宽大过廊，壁上凝重的油画，厚厚棕色地毯，一个个关闭神秘的房间，门缝里透出的笑声，和教学楼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祝俊规规矩矩地走着，曾奕倒很自然，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油画瞅瞅摆置的艺术品。
投资G部，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祝俊敲门推开，三四十平的空间被隔成里一小一大里外间，里面应该是经理的办公间，外间排置着六套实木办公桌椅，每张大桌后都有人在看电脑和资料，统一整齐的蓝色西装，没有人抬头。
祝俊提高声音说：“我找乔立经理。”
一个油亮的分头从外间中间座位冒起来，黑边眼镜瘦长脸，二十七八岁样子，打量着祝俊问：“请问你是……”
祝俊忙说：“我叫祝俊，灵魂交友项目负责人，上午收到您的电话……”
“祝俊？灵魂交友？”
“我在招资网上发布的合作信息。”
“噢，想起来了，这么快就赶过来了？！来，坐。”乔立招手让祝俊过去，顺手拉过旁边一张空椅。祝俊的年龄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祝俊回头望望，曾奕墙上的画看完了跑步跟进来，祝俊对乔立介绍：“这是我的合作伙伴曾奕。”
屋里其他几个脑袋同时探照灯一样升转过来，乔立的眼睛放亮了，快步从座位走出来和祝俊握过手，再和曾奕热情地握手：“我叫乔立，资深投资专员，走，我们去小会客厅。”
小会客厅一点不小，咖啡机冲饮机小冰箱沙发会议桌一应俱全，墙边吧桌上还摆放着五颜六色水果和小点心。
“请坐请坐，曾小姐想喝点什么，Mocha Coffee还是今年新下的金峻眉？”
“纯净水就好了。”曾奕说。
祝俊随乔立一起来到吧桌，祝俊取了两小瓶纯净水，乔立一边夹取水果一边说：“我们公司福利还行，这些统统免费，哈哈。”
乔立把果碟和零食碟摆到曾奕面前的桌面上：“曾小姐，别客气，吃水果吃糕点。”
曾奕微笑说：“谢谢，进公司大厅就看到墙上油画《华盛顿勇渡特拉华河》，很有气势和格调啊。”
乔立自得地笑了：“曾小姐识货！我们是三高公司么——高收入、高素质、高颜值。”
祝俊努力忍住不去看乔立坑坑洼洼的脸，乔立的笑他也不喜欢，有股谄媚的邪性。
曾奕问：“鼎胜历史很久了？”
“2000年成立，在京城同业不算资格最老，却是近两年风头最劲的，佰佰、大宁连锁、石头手机都是我们投的！曾小姐，吃金桔啊，一点儿不酸。”
曾奕手指捏起一个小金桔，笑着对祝俊说：“我们找对人了！灵魂交友要起飞了！”
乔立问：“资料带了吗？”
“带了。”祝俊打开皮包，把其中一份方案书恭敬地递过去，“还带了U盘，电子版和PPT都在上面，要不要放一下？”祝俊看见会桌上中央放置着一台笔记本和投影机。
“不用，你发我邮箱就行了。”乔立浏览着方案书，几秒翻过一页。祝俊看着很心疼，这些是他和曾奕猴子两天两夜赶制出来的，每段话每行数字都经过仔细演算反复推敲。
曾奕扭开一瓶纯净水，拿瓶子轻碰祝俊紧绞的双手。祝俊接过瓶子喝了口水，放松了好多。
乔立看完了，把方案书随意往茶几上一丢说：“基本没戏。”
“为什么？”祝俊失声问。
乔立往后挪了挪坐舒服了说：“本公司有一套项目评估体系，过了60分才能拿到部门会议上讨论，讨论会通过的项目才能上报公司，公司另有专门一套班子再对项目进行调查评估，最后由三位以上老总审核通过。”
“这么复杂，那得要多长时间？”曾奕问。
乔立笑着说：“大公司么，有自己的规矩，有的项目从接触到落实一两年时间都有的，毕竟几千万上亿的投资。”
“我们不需要那么多钱，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曾奕说。
“正因为你们要的钱太少，所以更加失分，我们公司最少百万级起投。”乔立说。
“太巧了，我们好像刚刚达到标准线。”曾奕尽量让气氛松快一些。
“灵魂交友大概能有多少分？”祝俊忽然抬头问。
乔立扶了下眼镜说：“三十五分，不能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