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日子都会过去，无论欢欣的，还是忧伤的。永远存在的当下，当你稍有意识，它便也成为过去了。
开学两星期了，日子平静得像屏保上的日历。又到周末，猴子打电话给乔侨：“晚上聚一聚。”
乔侨说：“我没问题。”
猴子说：“我提了两次，老大都说以后吧，今天咱们直接过去得了。”
“OK。”
开学以后一直没有见面，猴子感觉老大好像变了一个人，沉闷寡言，有的事做的十分反常，搞不清他在想什么。
周五下午就两节课，下了课猴子直奔地铁站，正过检测呢陈小红来电话了：“在哪儿呢猴子，晚上什么活动？”
“我们哥仨聚一聚。”
“我也要去！”
“不行，谈正事呢。”
“还不是吃吃喝喝。”
“老爸去世对祝俊影响挺大的，不知怎么回事他连许欣都不联系了。”
“不联系就不联系呗，大家都换一换，老大配曾奕也挺好的。”
“放屁！老大对许欣那是真爱！”
“真爱还会不联系？”
列车正在进站，猴子一边快步走一边说：“地铁来了，回头再说。”
进了学校大门猴子才打电话：“老大在哪呢？”
祝俊说：“我在教室，什么事？”
猴子说：“我到你学校南门了，一会儿老二也过来。”
祝俊说：“噢，主教楼前碰头吧。”很平静，没有多欢迎也没有不乐意。
猴子抬头望见主教楼，等了三四分钟，看见祝俊穿着草绿色的大衣步履匆匆出现了，单挎着书包，人瘦了许多，头发剪得极短，阳光少年变成了清峻青年。
“乔侨呢？”祝俊走近前问。
“还没来，你选个地儿吧。”猴子说。
“随便吧。”祝俊有点心不在焉，还有点…缺乏温度。
“别随便啊，想吃什么，有没有新鲜的馆子？”猴子竭力想挑活气氛。
祝俊抬头往前望了望：“老地方吧，这些都是小事，以后你们决定就行了。”
猴子和祝俊一起往外走：“吃饭都成了小事，什么是大事？”
祝俊说：“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猴子问：“什么意思？”
祝俊说：“只做一个好人是不够的，你还要占据一个好地势。”
猴子问：“好地势？怎么占据？”
站在学校大门口，祝俊手向前一指说：“看见那座塔了吗？”
“塔？塔在哪里？哪里有塔？”猴子向前看，只看见了轿车、电动车、自行车和步行的人流，还有周边高高矮矮的楼厦。
祝俊说：“金字塔。看到了么，它高耸入云，我们现在就站在塔基。越往上你拥有的能量就越大，也就越自由。”
猴子听明白了，敢情是比喻，连忙说：“带着我，咱哥几个一块往上爬。”
还没到家乡菜馆，就看见乔侨在菜馆楼前悠闲地抽着烟。
“什么时候到的？你怎么知道在这儿？”猴子惊喜地问。
“刚刚到。除了这里，你们两个在饮食上毫无想像力的人还能去哪里呢？”乔侨嘴角挂着笑说。
祝俊冲乔侨点下头，乔侨狠吸了一口，将烟掐灭弹进垃圾箱，三个人一起进了店。店内小二望见乔侨，马上笑容堆满高声喝道：“贵客楼上请！雅座202茶水点心备上！”
乔侨笑道：“果然长眼力劲儿了。”
猴子对祝俊说：“这就是你说的塔上站高一层的魔力吧？”
祝俊笑笑，乔侨回头问：“什么塔上魔力？”
猴子说：“夸你呢。”
进了房间坐下，茶水瓜子点心摆好，乔侨说：“我去下洗手间。”
乔侨刚一出去，猴子一边给三个杯子倒水一边说：“老大，你和许欣怎么回事啊，她电话你怎么不接啊？”
祝俊的脸色忽然变了，猴子低头倒茶没看见顾自说：“还给你发了好多短信，你都没有……”
祝俊说：“你不要说了，我跟许欣再没有任何联系了。”
猴子端的水壶差点落地上：“什么？你和许欣没、没关系了？”
祝俊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绝不是开玩笑：“以后关于许欣、关于她所有的事，都不要再讲给我听，也不要再提。”
猴子拎着壶僵立着：“为什么呀老大？是不是哪个片场出错了？”
祝俊说：“我说了，以后关于她的事不要再提了，也请你转告乔侨，以后永远永远都不要再提了。”祝俊语音不高，但说得森然严肃，令人慑息，虽然猴子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一肚子问号要问，也被迫活活卡在喉咙间，好不难受。
几天之前，猴子微信上找许欣聊天，发现许欣情绪不对，问怎么回事？许欣开始不愿说，猴子追着问，许欣才说她和祝俊没了联系，猴子根本不信。许欣说她打了几十个电话，发了几十个短信祝俊都没有回复。猴子感觉这里面出了问题。
猴子说：“祝俊他爸的追悼会你该来的，我给你发了短信的，你爸后来一直禁闭着你？”
许欣沉默一会儿回复：“那两天我病了。祝俊现在怎么样？”
猴子说：“开学后一直没碰面，肯定要沉闷一段时间。哎，他不会无意中把你拉黑了啊？”
许欣说：“拉黑了就再接不到我电话了吗？”
猴子问：“那当然。你没有拉黑过别人？”
许欣说：“没有。我通讯录上只有二十七个人。”
猴子服了！接下来大包大揽说：“这事儿交给我了，周末我去老大那，帮你问个清楚。”
现在，不但没有问清是怎么回事，连再提这事的机会都没有了。
乔侨推门进来了，看看桌上没动的菜单说：“点菜啊，还有别的人吗？”
祝俊说：“就我们仨，我胃不舒服想吃清淡点，你们随意。”
乔侨坐下拿起菜单：“今天就吃全素的得了，猴子给你要个肘子？”
猴子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这两天胃也不太舒服，就吃素的。”
乔侨把菜单丢下唤来小二：“今天全素席，照着功德林的标准来四菜一汤带四个冷盘。”
小二嘴一咧刚要说难度有点大，不过马上又笑着点头说：“好咧，家乡精品全素宴！大不了从功德林给您请个师傅过来。”
乔侨笑：“生意人就是好说话。”端起茶杯对祝俊说：“事情都过去了，省城那边我都吩咐了，阿姨有什么事都会照料，你不用太操心。”
“谢谢。”祝俊说。父亲治病和办理后事，乔侨和乔家出了很多力，成立了专门小组调度车辆人事场面，将丧事办得极为风光得体，这一切祝俊心知肚明，对乔侨乔家心怀感激。另一方面，祝俊又痛恨自己无能，本该自己承办事情移交给了别人操办，尤其是交给了父亲比照了大半辈子的对手手里，这让祝俊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以至于见了乔侨，感激之外加了一层说不清楚的客气。
乔侨也感受到了两人关系微妙的变化，他把这种变化归结于自己的成长。相比祝俊猴子，他自忖经历了更多的事，阅经了更多的场面，见识了更多人和猫腻，事实上现在他更有资格做老大。
小二凉菜上来，豆腐皮蛋、老虎菜之类，乔侨看了问：“这是功德林水准吗，看着怎么像铁岭风味？”
小二弯腰答道：“您吃的开心便是我们的功德，人间至味是清欢。”说的几个人都笑了。
乔侨笑着摆手：“泡最好的茶，今晚我们以茶代酒，一切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