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门前一条笔直银杏大道，对面沿路隔开十米左右就有面红砖砌成的矮墙，以隔开行道旁的草坪。乔良就坐在图书馆正对门的那面红墙上，手随意地撑在两侧，下巴微扬，划出一道棱角分明清晰的下颌线，走个神都那么惬意疏懒，而他头顶撑开了一大片红叶枫。
他打了个哈欠，像这阴阴的天一样，整个人少了几分阳光洒落的舒朗，却更沉静深邃。好玩儿似的抬手，接住一片从头顶飘下来的红叶，头也不转的忽然说：“你幼不幼稚？”
背后随之而来一道男声：“靠，就你成熟稳重。”
霍朗从红墙后撑出半个身子，本来想吓他一吓，结果每次都被他那令人发指到简直丧心病狂的敏锐力识破，没意思地也坐了上去。
“你小子倒溜得快，这笔账欣欣姐可是记我头上的，你怎么补偿我？”
霍朗也是礼仪队的成员之一，本来提前十分钟赶去现场彩排，却在食堂意料之外地遇上乔良，纳闷儿这不是饭点也没看他买东西的上去跟他聊了几句，没套到话反倒把自己给卖了。乔良什么也没说，跟他上四楼游手好闲的随便绕了半圈，就看见文意和胡琴一人蹲着一人坐着地说着什么，看那严肃又着急的样子像是出了什么事儿。溜过去刚听了会儿墙角，礼仪队的那群人就呼啦啦地来了。找欣欣姐帮忙，收买小刘，拖延彩排时间都是乔良一句话，他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什么好处没捞着，还欠了两份人情，得不偿失啊！
乔良态度极好地说了声谢谢，从墙上跳下来顺势靠上，红叶柄捏在指间无所事事地摩挲旋转。
霍朗却张嘴“啊”了半天，竟无言以对这破天荒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两个字，怎么想都觉得还是自己亏了，刚要软下的心肠又硬起来：“敷衍，每次摊上你，倒霉的总是我，我上辈子是你情人啊，伤了你，你要这么报复我？”
“人都是好自为之这么过来的。”乔良偏头劝他，“你也好自为之。”
“过河拆桥也不带你这样的。英雄救美完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你想得真美。”他一巴掌拍上乔良肩膀，话里有话地凑近他耳边一字一顿，“救了，就得负责。”
乔良偏头，朝他危险地眯了眯眼，那意思好像是说“再胡说八道小心打得你妈我婶婶都不认得哦”，顺便将手里的红枫叶扇他脸上，却被他敏捷地躲开了。乔良下意识切一声，不想跟他废话，丢下一句，“神经病。”就要起身走人。
霍朗却在这时撒娇似的“哎哎哎”道：“文意说得对，跟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像是听到了个笑话又不屑于在乎，乔良轻呵一声，却意外地站直了身子没走，像是来了兴致，回话很快地问他：“她还说什么？”
他俩是穿一个开裆裤长大的难兄难弟，虽然中间逼不得已分开了三年，但也丝毫不影响霍朗对他这个人脾性的了解，他越是表现得不在乎，越是比谁都在乎，做的永远比说的多。霍朗看他又是那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就来火，又不能说，一说他就动手动脚，偏偏自己还打不过。想起去年高考完的那天晚上两人痛痛快快打了一架之后自己半个月没下得了床就瘆得慌。
再气人，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也不跟他兜圈子，将他生日那晚乔良臭脾气上来走人后他与文意吐槽式的“深入交谈”老实交代：“她说……”一时半会儿竟想不起来她说了什么，仔细想想好像都是他自己在吐槽呵，“她说”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你不会说拜拜……什么表情，她说的都是实话，你该反省的是自己。”
说完手机振动，有新信息进来，霍朗一边解锁一边正经问他：“你到底怎么想的？”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乔良抬脚要走，却被霍朗死死地扳住肩膀，一把又给扳回来靠上墙，而乔良出奇地没有反抗。
霍朗一边把手机给他看，一边说：“你自己心里明白，我觉着，这姑娘不错，你看她大老远跑来这里读书，第二天就去找你，这意思已经够明显了兄弟，难道你都不心动的吗？要是我，我早追到手了。”
“那你去啊！”
“你说的是人话吗？”
乔良低头皱了皱眉，几句话说得他没来由的烦躁，紧紧咬住牙关，习惯性地鼓动腮帮子，缓了会儿才松口说：“有些事情你知道。”
“那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有关系吗？”他一天操的都是他妈的心，“如果你没那个意思，就最好说清楚，我虽然不是很了解她，但能看出来她这人心思活泛，你对她的好再怎么藏着掖着，也有藏不住的时候，而你的这些好心于她而言，换个角度就不是什么好事儿。”
不知不觉天边压了一溜的黑云，粗大的雨点稀稀拉拉落下来，刚好打在乔良眼睫毛上，眼睛轻颤，条件反射地眨了眨，任由那滴雨水顺着眼角流下来。
他说：“有些东西，不是你遇到了，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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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意坐在食堂二楼靠窗的角落里，郁闷地打起隔来，她扔下寝室两人，蹬起两腿跟逃命似的兔子一样跑回四楼，问遍了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也找遍了每个角落，连垃圾桶都被她不放过地翻了个遍，哪里都没有她当护身符一样戴了将近六年的硬币项链的影子。
郁闷，好郁闷，那么结实牢固的绳子不可能说断就断，一定是结扣松了，为什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文意气自己，气得止不住地打嗝，还越打越厉害，恨不能把肠子都打出来。她好不容易忍了又忍才没哭出来，偏偏老天爷不给面子的非要应个景，刮起风下起雨像是烘托气氛一样，搞得她都快要泪如雨下了，呜呜呜……
虽然现在还没到饭点，人不多，但也不能丢人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啊！不远处走来走去维护食堂清洁的阿姨似乎就很关心她，眼睛时不时地往她这边瞅，像是她身上泼了一桶粘人目光的胶水似的。
更更更重要的是身上没有纸啊喂！哭鼻子敷一脸的鼻涕眼泪又没东西收拾那才叫丢人，无论如何她也要忍着。
忍着的下场就是可怜了被她紧紧抓住皱巴得不像样的衣服。
那年她紧紧抓着那枚硬币想哭，现在她没了那枚硬币也想哭。那年她没等到她要等的人，现在好了，她也找不到那枚愿望币了。
有些东西，明明知道没有意义，却依然很在意。
那年小文意站在没了人来人往的石阶梯旁，愤恨地一边诅咒他一边朝前张望，空落落地想到底是她的眼泪先下来，还是他先出现。后来，她没哭，他也没有来，什么都没来。
也许是老天爷又无聊了，动动手指作弄人，比如现在，眼泪和他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