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购人少，她在冰柜前畅通无阻的来回走了两遍，也没找到中意的水喝，正要抬手拉开门，随便捡瓶矿泉水，旁边就过来一个人先她一步拉开。
文意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隔着一层透明玻璃，视线不经意落向那只手从最里面抽出的苏打水上，眼睛瞬间像被水洗过一样锃亮，眼馋似的目光追随那瓶水……额，怎么到了自己跟前。
她讷讷抬头，然后怔住……满眼都是乔良那张不冷不热的脸，而满脑子都是碎得稀里糊涂，跟喝断片一样快得抓不住的混乱记忆。
她小时候就喜欢苏打水的味道，不像一系列勾兑了各种添加剂的水果饮料甜得发腻，也不像矿泉水一样味白，淡淡的清爽甘甜，她打心眼里喜欢。
“小趣苏打水既解渴又有味，就是有点贵……”五年级的那个夏天，她大概是这么跟他说的。
无关紧要的记忆有些时候一不留神想起来，也令人动容，至少这一刻文意被触动了。
见她跟傻了似的一动不动，乔良拿水的手往她眼前递了递，手劲儿一个没控制好，戳到了她的下巴。只听“唔”的一声，像是本能反应，乔良没有丁点迟疑就把那瓶水像烫手山芋一样强塞给了文意，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去冰柜里抽了瓶水，再看向她时，却是厚脸皮说：“不用谢。”
文意捂着下巴，抑制不住地抽眼角，真想痛快来一句，“谢你大爷啊谢！”
然而事实却是——她没骨气地“哦”了一声。
乔良扯扯嘴角，调侃她：“手机玩得眼神都不好使了。”
“胡说，明明是这水藏得太深了。”像被冤枉了着急辩解的小朋友一样文意争着解释，理智左右不了的情绪让她情不自禁地踮起脚尖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乔良将水放结账台上，十分自觉的往边上站，见文意不懂意思地看他，很是郁闷：“看我干什么，我又没卡。”
没卡你还喝什么水，你丫纯粹就是为了掩饰戳到我下巴的尴尬拿这瓶水做幌子……心里嘴上都在小声嘀咕抱怨着，身体却实诚的已经从兜里摸出了一卡通，文意正要刷卡支付，突然眼睛一亮，抬头：“看你这么热，我给你买个冰激凌，陪我走走行吗？”
相似的话，乔良也说过。
那年放学，他背着书包在校园里横冲直撞，知了没完没了鸣叫的季节，动不动就汗如雨下，衬衣短袖被他随意翻拉上去，露出一截与手臂不同色调的肩头。他终于在校门口气喘吁吁地追上她，那时他个头还没她高，也没她走得快，隔一会儿就要小跑几步才跟得上她的节奏。他抱怨她一个女孩子走得跟个爷们儿似的，却被她毫不留情地说他跟个小女生似的反怼了回去。她掉在脑后的长马尾在他眼前甩啊甩的，甩得他心烦意乱想骂人，更觉得天热了，突然脑子发烧的在她背后说：“天太热了，你给我买个冰淇淋，我送你回家怎么样？”然后那个傻乎乎一根筋似乎还轴得要死的女孩就把这话听进了心里，给他买了一个夏天的冰激凌。
乔良看着她一时无话，琥珀一样的眼睛折射灯光，文意只觉那光太亮，亮得根本看不清眼底有什么情绪。
就在她以常规逻辑推断，他接下来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会以充满不屑的语气说“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吗？”诸如此类的话的时候，却意外等来他一句：“便宜的我不要。”
文意抿紧一张嘴不说话，表情却像无意间发现了宝藏，惊喜来得太突然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样，不过片刻她就忍无可忍地笑了，并且管不住嘴地出卖自己的内心：“你，萌到我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她更控制不住自己，笑得越发的肆无忌惮，却又很快在他投过来的威胁眼神中，自发自觉有所收敛地去买冰淇淋。
从易购出来转过一个弯，就是南北道。一排栾树，跟怀了心事的文意一样，被风摇晃得叮当作响。她捧着喝了一口的苏打水，有意无意地看他一眼，天气已经渐渐转凉，但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运动过后肾上腺素飙升的力量劲儿，再一身利落的海洋迷彩，文意猛然有了他已经是个成年大男孩的意识，眼珠子控制不住又瞟向他，却被抓个正着。
她兀自定神，说：“谢谢你二婶的月饼。”临时找的话头似乎好像有点突兀了，不过乔良却不在意，啃一口自己挑的“不便宜”冰糕，神色不明地别开视线，反问她：“你只会说谢谢吗？”
“请吃饭也可以啊！”
没料到她这么直接，乔良表情不变地又看她一眼，却是说：“没空。”
文意笑笑：“也对，高中生很忙，尤其是要高考的人。”所以她即使拿到了他的联系方式，也从未打扰过他——上次阴差阳错发的短信不算。
乔良不置可否，只顾着啃冰糕，嘴巴大得没几下就啃完了，像是生怕被人发现他一大男生逮着个冰淇淋啃很丢人似的。文意忍不住想，人家俄罗斯总统出了名的爱吃冰激凌，也没觉着哪儿丢人啊！然而等她眼睁睁地看着他顺手将冰棒扔进旁边垃圾桶时，她又确定坚定以及肯定是自己想多了。
他丫就是纯粹地想在走过垃圾桶前把垃圾给扔了。
抬头不经意望见北面那几栋电梯公寓楼，文意想也没想就指着问：“你住那里？”
乔良看也不看地嗯道：“我姐的房子。”顿了顿，“没想到她是你班主任。”
迎上他似是而非的笑，文意眨眨眼：“我也没想到。”更没想到他今晚这么好说话，以至于她有点儿得寸进尺的话多起来：“你小时候就常说起你姐姐。”
“有吗？”乔良一脸怀疑。
“有。”文意答得恳切，“你说你姐姐考上了985、211大学，未来还准备出国读书，我那个时候连985、211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还嘲笑我无知来着。”
乔良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想起了还是没想起。想没想起文意也不在意，听笑笑说过旁边就有所重点中学，也时不时在学校看见穿红黑校服的高中生，她忍不住又问：“那你是在隔壁高中读书吗？”
乔良忽然一脸探究地看她：“你知道的太多了！”
答案显而易见，不然她也不会三番五次的在非节假日与他不期而遇了。
坐实了心底的猜疑，文意心情颇好地开玩笑：“怎么，你又想杀人灭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