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生沉默片刻，又问：“你之前知道自己会那么早死吗？”
“当然知道，我出身仙门，周遭人都算得明白，时时对我提起，巴不得我早认清自己的命数。”
蒋兰宫说着拂衣起身：“不过我和悟生师傅一样，都不肯认命。”
他为了松快僵硬的筋骨，走下玉阶来在殿上缓缓踱步。
悟生也站起来：“你的方法不对，夺舍尚不如死。”
蒋兰宫看着他：“悟生师傅想找对的办法，至今也没找到不是？若你真的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数，这一生便如此过去了，你可甘心？”
悟生不懂：“活都活不下去，谈别的有什么用？”
“我也这样认为。”蒋兰宫说，“但我知道自己为了什么想活下去，这样即便我半途死了，前面的日子也没有白活。”
悟生愕然无话。
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
人生来就为活着，并竭力地活下去，不需要为了什么。
从知晓自己的命数开始，他生活中的一切便都变成了陶土的味道。就是这样的一辈子，为了能活下去而疲于奔命，最终没有任何结果。
能为天下定运的响骨盅，却扛不住它创造者命里的祸世劫。
“但愿悟生师傅，也觉得自己这一世，没有白活罢。”蒋兰宫走来搭了搭他的肩膀。
悟生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滑落，眉头越皱越紧。
廊道传来足音，蒋兰宫望见白纱斗笠，面容上的紧张有所舒展。
“君上。”沈赐近前，取下面纱行礼。
蒋兰宫点点头，清退在场的侍卫，仅留下悟生及三七连翘。
“杜岸这次似乎想把那群人一并解决在大瓮沟，我觉得变数很大，鹤钦给我个建议，要不要召他回来。”蒋兰宫询问道。
沈赐稍作思索，答道：“杜岸与心魔同化，恐怕要有大动作，此时恐怕要召也召不回。但君上担心并不为过，属下可以前去退魔，强制将其带来。”
他正是顺着蒋兰宫的心意所说，蒋兰宫叹口气，道：“那好，鹤钦且……”
话音未落蒋兰宫忽然眼前发昏，沈赐急忙出手搀扶。
“君上！”沈赐叫他，忽然自己也跟着一晕，差点连带着蒋兰宫一起倒下。
他们的状况惊到了阶上三七连翘，红白二人急忙前来，正在此时一旁站得好好的悟生突然一闷头栽在地上，人事不省。
“是杜岸，快封……殿……”蒋兰宫撑着一丝神志说完，旋即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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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瓮沟内，所有被阴灵纠缠到筋疲力竭的修士都聚在了一起，惊愕不解地看着眼前景象。
“魔气已退，杜岸走了吗？”有人问到。
“怎么觉得不对劲，本来大瓮沟就是秃山，方才剑冢又已经成了火海，现在怎么会到处都长着树啊？”
“难道千里移行了？”
“哪有这么容易移行，何堂主跟杜远亭一并动手，移动我们这些人怕也不成！”
虽是景色有异，可很快便有人发现，远处的山影和之前大瓮沟周围的“五指”完全一致。
这里就是大瓮沟，不会有错。
仙家大都对修魔不甚了解，何况这些年都是督院在剿魔，他们清闲了太久，早已不知如何对付魔道法术，连分辨是何种法术都难。
一群人正七嘴八舌地吵着要怎么办，忽然前方树影摇动，众人纷纷执剑警惕。
那树梢刷剌剌响了一阵，突然向上一甩，钻出个人来。
众人灵剑当即全都劈了上去，魔雾既出，马上/将剑气反推回去。仙门见不能退敌，带头的谨慎避让，两方都毫发无伤。
那出来的人，不是杜萦回又是谁？
“你……你怎么在这儿？！”那群人纷纷震惊。
“我当然在，你们，都在我的梦魇里。”杜萦回抱臂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那请问亚父，我为何在这？”
杜萦回跟着所有人都愣了，回头瞧见撑着把伞走出灌木丛的蒋兰宫。
“兰宫你怎么在这儿？”杜萦回赶紧把伸出去的脚蹭了回来，“你旁边那个瞎子又为啥在这儿？”
蒋兰宫挑眉，身后戴斗笠的沈赐也闪入众人视野。
“君上在何处我便在何处，所以杜公，君上到底为何会在此处？”沈赐颔首质问。
“就没人问问我为何也在？”悟生高声从众人背后喊道。
一群仙门人士惊得全都让开，暴露出那边的小沙弥。
杜萦回：“不等会儿，你们谁看见杜远亭了？你们都在他咋不在？？”
蒋兰宫看着杜萦回那迷茫困惑更甚于旁人的表情，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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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逃离了大瓮沟的某人，初还听见背后厮杀，一时竟悄然无声，不禁疑惑地停下来回头看看出了什么事。
“古怪。”杜远亭探视一圈后心道，“人都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