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说，我差点忽略了这个，齐远山或许根本就不在他手里，喊话只是放迷烟。”
“引起我们的分歧便正中他的意图，我也是借此暂时化解一下矛盾罢了。”
出了建宁堂，何容与给杜萦回步行送出一小段路。
“明日我去不成，你看着办。”杜萦回面带忧色。
杜远亭不批准他前往，他有点意料之中，谈不上不满。想开了倒不如趁何容与明日离谷的时候，私自转一转，见见别的人问问别的事。
虽有些小偷小摸的嫌疑，但平时顾及何容与情面，难免放不开。
杜萦回掩饰此意不想让他挂心，何容与看到却不小心误解了他的情绪。
“荣华。”何容与伤感，“不救远山，大家心里愧疚万分。此事在你净化休养的时日，已经探讨过无数次，冲突闹得很大了，你方才想到的，远亭他们都想了个遍。”
杜萦回点头：“这和当年我通魔一样，没办法。”
何容与怆然道：“你果然变了些。前生若是自己遇险，你每次都要推开别人独自承担，可要是亲友受了委屈，你是哪怕只为一个人，也肯不计代价血洗仇敌的。”
杜萦回一时心绪繁杂。
“我现在没有能力冲动。”他说了实话，“还是不要添乱。”
何容与轻拍他的肩膀安慰。
“若远山真的在敌营，无论最终作何选择，我定要查明真相。”何容与对他承诺，“至少，不昧着良心让他含冤。”
“私心里说，我宁肯他投敌。”杜萦回说，“你此行万要保全自己，我觉得慕容这次，必定目标在你。”
“我会把握好分寸。”何容与答应。
建宁堂外不远便是山谷的一道极狭处，近乎一线天，布阵设防十分得当。
因不便送的太远，两人就在峡谷前停步。
何容与对着他沉默了许久，坦白似的道：“今日还要谢谢你，没有在众人面前提及我与阿慕的前事。”
杜萦回听着他那个称呼，觉得有点刺耳。
“他们不知道？”杜萦回问。
“知道慕容立场有动摇，但不知他与我之间的渊源。”
杜萦回不和他弯弯绕绕：“慕容是你的内线吗？”
何容与想了又想，才说：“算不上，我仍在尽力劝他迷途知返。”
杜萦回根本不信慕修颜能迷途知返。
“我以为你事事都要告知杜远亭，原来你也有瞒着的。”杜萦回说。
“我与远亭是同盟，自然可以依据轻重缓急，和我自己的判断，选择哪些事应该告诉他。”何容与道。
“这不是军机？”杜萦回问，“不必要告诉他？”
“我与慕容的往来远亭都知情，而蜀川前事，确实无关战局。”何容与道。
杜萦回：“慕容其人阴险狠辣远超寻常，你不要被他骗了。”
何容与：“战场之上，自然不能留情。阿慕的做法，有他的苦衷。”
杜萦回顿时没摸着头脑。
这还没怎么说，就对方有苦衷了？
“我相信兰宫也有苦衷。”何容与看穿他的眼神，“我盼着……他们都能苦海回头。”
杜萦回依然不能接受何容与和慕修颜继续往来，他估计在旁人眼中，自己和蒋兰宫之间的和睦也完全不可理喻。
自己不占理，也没法劝别人。
“多注意点吧。”杜萦回嘱咐，“对了，在我面前，能不能别叫他叫得那么腻歪。”
何容与笑笑：“有吗？”
杜萦回点头。
“我叫兰宫的时候，你腻歪吗？”他问，“不行我注意点。”
何容与摇头：“称字而已，这倒还好。况且你们的叫法我早已习惯。”
杜萦回感谢他的理解。
“说到字，慕修颜的字，我之前听兰宫讲。”杜萦回忽然想起，“是你给他起的。”
何容与的脸色泛红：“……是的。”
“不过，”他马上解释道，“其实是我们早年约好的，他曾说喜欢修远剑的名字，‘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因而想要这个修字，修仙修魔，都是修习，也都各自为道，漫漫其长。”
“他叫慕容，所以依‘容’取的‘颜’。”杜萦回领会了，“那他原来就叫慕容？”
“本来……他不肯告诉我名姓。”何容与说，“非让我先说我的名字，之后他才说来的。因与我重合一字，他让我叫他，只叫姓氏便好。”
杜萦回发觉一丝隐晦的不适感。
慕容慕容，倾慕何容与。
“‘慕容’这个意思，图谋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杜萦回怀疑这个名也是假的。
何容与这会儿脸不红了，双目泉水般纯净：“有何图谋？”
杜萦回相信他是真不懂。
“他对你可能别有用心。”杜萦回希望他自己想明白。
何容与迷茫：“慕容虽长于用兵使诈，却不辜负恩义，他的用心，我信得过。”
杜萦回被他这样看着，竟怀疑起是否自己想得太污秽。
何容与随后表示该回堂中议事，杜萦回告了别，久久看着他的背影。
“老何。”杜萦回忽然叫道。
何容与转过身来，风过之中宛如白鹭展翼。
“我现在——”杜萦回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还能不能修炼出东西来？”
何容与和他对视片刻，微笑道：“试试看就知道了。”
说完那白鹭翩然收翅，步履轻盈地踏向建宁堂去。
杜萦回依然望着他的背影，建宁堂两侧立着高大整齐的木柱，宛如一只漆黑的巨大鸟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