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女儿是我那三姨太所生，这孩子命苦，出生就没了娘，如今又遭此不幸，唉。”朱老爷举起袖子往眼角擦了擦：“我听下人说这孩子平日里不见有什么病痛，便是此刻身上也没什么伤口，都说会不会是中了邪。
我那六姨太娘家是卖寿衣的，跟我说若是沾了邪祟，即使是死了，这邪祟也不离开，会继续祸害家里人。”
闹了半天还是怕牵连自己，朱老爷又给墨荧行了礼：“请道长务必除了邪祟，莫让它再害了旁人。”墨荧未理他，自顾自伸手进了棺材，拎着女尸的衣袖看了眼露出的手指，又放了回去。
“洗过了吗？”墨荧问。
“按照道长的吩咐 运回来以后就放在棺材里了，谁也没碰过。”
“好。”
围着棺材看了一圈，躺着的女子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清秀，衣着素净，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配饰，连头上别的发簪都是木质的，圆盘形的顶上没有一点雕花。再看这房间里的摆设也很简单，看来这个朱四小姐在家里并不怎么受宠。
“朱四小姐倒是素净。”伴雪边看边搭话道。
那朱员外一张笑脸，很是慈祥：“不是我们做长辈的不舍的得，实在是小女平日就不爱穿金戴银。”
伴雪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墨荧似乎发现了什么，伸出二指从女尸衣襟上的布扣里取出一样东西。伴雪凑进去一看，发现是一小撮棕红色的毛发，看上去像是某种动物身上的。
墨荧把毛发放在左手手心，右手捏了个诀，往左手的毛发上一指，毛发周围生出了更多毛发，最后形成一个大毛团。毛团慢慢有了形状，仔细一看，竟是只棕红色的狐狸。
“是赤面狐。”墨荧道，那一小撮毛发马上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静静地躺在墨荧手心。
从朱宅出来，伴雪就迫不及待地追问：“上仙，我们现在去找赤面狐吗？”
墨荧上仙摇摇头:“我可通过狐毛找到赤面狐所在，但这毛发太少了，还得去别的地方再找一些来才可。”
于是又去了城西农户张火儿家和城北田秀才家，均是一通翻找后收集了一些棕红色的毛发，被墨荧上仙团在一起，放进了随身带的布袋里。
待到了落脚的客栈，伴雪一关上房门就往里跑，看看墨荧怎么把赤面狐找出来。
墨荧站在屋内的圆桌前，倒了杯水，把那一大撮毛发往水里一扔，驱动仙术。就见水面逐渐浑浊起来，又慢慢沉淀清澈，从水里映出图像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巨大的石台，露天放在一堆尖锐的乱石之间。伴雪看到之前见过的朱小姐躺在石台上，睁着眼睛，微笑地看着石台下方，还是个活生生的水灵少女。
石台下方坐着一个男子，穿着一身白衣，看不清面目。墨荧伸手往水杯里搅动几下，水里的画面顿时散开。伴雪从布袋里拿出一卷白纸，墨荧沾了水的手往白纸上甩，刚才从水杯里看到的画面顿时映在纸上。
墨荧上仙把画卷放在伴雪手上：“去问问这是什么地方。”
伴雪拿着画轴去向客栈老板打听，客栈老板是个外地人，摇摇头说不知，又拿着画卷问后厨的人，都说没去过山上。倒是有个来卖柴的樵夫，一看画卷就信心满满地说见过这地方。伴雪忙问他在哪里见过，那中年樵夫指了指石台，道：“这块大石头我见过一次，就在南山上，不过那时我去山上找野菌，不知不觉迷了路才看到的，后来就没去过了。”
妖邪所在的地方必定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被人闯入的，这中年樵夫一定是因为机缘巧合不小心进了妖邪的结界，看到了画卷上的石台。
伴雪拿着画卷回房，向墨荧上仙回报了在楼下打听来的消息。墨荧躺在房里的一张床上，竟然已经洗漱完毕，一副清爽的样子，另一张床空着。
“上仙今晚不去抓妖吗？”
“天太黑了，看不清，明天再去吧。”
“可万一那妖邪今晚又出来害人……”
“那妖邪初一才害人，大可不必着急。”
伴雪一算，今天才二十九，离初一还有五天，确实不用过于着急，便也收拾收拾，在另一张床上睡了。
半夜迷迷糊糊地醒来，伴雪听到房间内有人走动的声音，紧接着是激烈的打斗声。坐起来一看，淡淡的月光照射下，墨荧的床上空无一人。伴雪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瞧，一弯小小的月牙挂在半空，四周静得出奇。楼下似乎是有地痞流氓打斗过，几根木棍被凌乱地丢弃在一旁。
也不知道墨荧上仙半夜去了哪里，伴雪逆着月光摸索着回到自己的床铺，闭着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墨荧上仙从窗外翻进来的声音。伴雪没睁眼，小声叫他：“上仙，是你吗？”
墨荧“嗯”了一声，脱下外袍抖抖上面带的潮气，便没了声。伴雪许久未听到他上床的声音，知道他没睡，便同他说话：“上仙去了哪里？”
墨荧清冷的声音传来：“看望了故人。”
伴雪知道仙界也有到人界轮回历练的，之前也听司晨说过墨荧上仙在凡界曾有过心爱之人。虽然怎么也想不出能让一潭死水般的墨荧动心的凡人会是什么样。伴雪翻了个身，脑海里泛起一道模糊的影子，有一个人逆着光坐着，对她说：“没事了，睡吧。”
伴雪“嗯”了一声，突然意识到，墨荧上仙也回到床上，说了句“睡吧”，竟和她脑海里那个人说的重合了。她想起自己过去在凡间历劫时，最后死在一个叫应城的地方，似乎和现在的王城是一个地方。然而她的故人在哪里呢？几百年前的人，如今白骨都不一定找得到吧。
“上仙……”伴雪开口，想跟他说说自己在此处也有故人，聊聊那时在人界，作为一个只有短短二十年寿命的人，她是如何过的。房间里很安静，没有谁回应她，墨荧呼吸平稳，好像已经睡着了。伴雪合上眼睛，胡乱地想着事情，也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墨荧却未合眼，端正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幔帐，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