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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圩二)故梦

可是,扶澜不是在无间炼狱么?如果那里封印者他的一魂一魄,那也就是说,云陌如今的魂魄是不全的?

于是我便问枫眠:“所以,云陌现在只有两魂六魄?”

他看起来比我还诧异,摇头道:“不。君上虽投胎没有了前世记忆,但死后记住便恢复,那一魂一魄就回到了君上体内。”

我一下懵了:“可夜渊明明把扶澜的魂魄打入了无间地狱……我在判官的生死簿上也看到了,生死簿不可能有错啊……”

枫眠听我这样说也怔了片刻,我看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才道:“会不会是冥王和判官串通好骗你?或者……”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在无间炼狱里关着的,确实是扶澜的魂魄?”

扶澜的魂魄……

经枫眠这么一说,我终于豁然开朗:夜渊知道,如果我等不到扶澜的魂魄归入冥界,必定会对扶澜的身份产生怀疑,为了不让我和云陌有所交集,他才会冒着被我记恨几百年的风险,把真正扶澜的魂魄打入了无间地狱。

我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生死簿不受夜渊命令,只尊司命的心思。如果他硬要改变生死簿,必定会受到天罚。

真的难以想象,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夜渊便把一个无辜的灵魂打入暗无天日的无间炼狱里受苦。到底是因为他太无情无义,还是太在意我跟云陌的相遇?

我又仔细思量一番,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世间众生芸芸,他却独独找上扶澜,肯定不是偶然。他之所以这样做,一定是太怕我和云陌产生关联。如我之前想的一样,他和云陌必定有过莫大的恩怨纠缠。

这时,尚在昏迷的云陌咳了一声,被我紧握的手也抽搐了一下,口中含含糊糊地说了什么话,我凑到他耳边听也没能听清,只模模糊糊的听到什么“雪”。

我没好气地放下他的手。都虚弱到这种地步了,他还在想着别的女人!

许是我动作太过用力,他又咳了两声,我心里一紧,又老老实实握好——我上辈子肯定是欠了他的!

枫眠看我这幅模样,嘴角不由得一抽,我瞪了他一眼,试探着问:“哎,你知不知道他说的‘雪’是什么意思?”

他面上很为难,良久才道:“魔君的夫人,姓字里有个‘雪’字。”

我的心突然跳漏一拍,连呼吸也突然变得不畅,全身就像爬满了无数虫蚁,酥麻感从脚遍及全身。

自从和云陌相遇以后,我就有一个猜想,但觉得这样想未免太自恋,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此时我张了张口,几乎将这句话脱口而出,枫眠却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可惜你确实不是夫人。很久以前,夫人便在仙魔大战中惨死,魂飞魄散。君上之所以对姑娘如此上心,是因为两千面前,曾有人送给君上一幅姑娘的画像,姑娘的眉眼……确实和夫人有几分相像。”

他说到这里,我胸中像是落了一颗重石,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想到深处,竟突然有点可怜自己。

魂飞魄散代表了什么,我做奈何桥这么多年,当然比谁都清楚:魂飞魄散以后,魂魄会化作无数星星点点的魂尘,散落在六界内,就如尘沙一般。

也就是说,灵魂一旦消散,就是真真正正的消失。就像月祗一样,永远消失于天地间。

此时有风自门外吹来,屏风旁的桌案上,烛火因风轻轻摇曳,连床幔也微微摇晃,遮住了帐里的熏香青铜。

枫眠约莫看出了我的悲戚,便道:“姑娘也不必难过,君上对姑娘还是有真情的,不然如今也不会受此重伤。”

这话说的我是又感动又膈应,所幸我还不至于迷失,仅存的一点自尊心替我做好决定——只要他能醒过来,我便同他划清界限,为了他好,也是为了我自己好。

我虽然身份低微,却也有自己的坚持,就像当初即使投胎为艺妓,也希望有个人能一心一意待我一样。我不想自己喜欢的人心里装着另一个人,更不想居于第二位。只愿不管荣华苦难,他想到的人首先是我。

至于扶澜,就当做我与他最美的回忆吧。

这样想好以后,我就在魔界安安稳稳待了四月有余,日日陪在他床边,每天都仔仔细细检查他周身的黑气有没有增多,生怕他再醒过来时已不是我当初认识的云陌。

直到他终于清醒,神色迷离地看着我,伸手握着我的手,欢喜地道:“阿雪,你起床了?”

我方才欣喜的表情立时凝固在脸上,看到我的表情,他也随之怔住。

我们俩都默不作声,好在我早就知晓,心里也有了准备,便装作漠不在意地开了口,打破了沉静:“你能安然醒过来,我就放心了。”我把被他握着的手抽出来,继续道,“多谢你帮我这么多次,如今你既已无大碍,我就回去了。”

我站起身刚想走,他的一只手却有力地拽住我的手腕,我没有回头看他,我怕一回头他就会看出我的不舍,我怕已在眼里打转的泪水会自己不争气地落下。

他也沉默,许久后才道:“再陪我几日,好吗?”

看着屏风上用金线绣的盛花海棠,听着他沙哑而卑微的话语,我心下不忍,却还是不想亲手碾碎这仅存的自尊。

他的手依旧紧紧握着,我的手腕有些痛,便回过头来,本想拒绝,却稀里糊涂地道:“让我留下来,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说出这句话,我自己都觉得丢脸,却还是硬着头皮等他回复,只听他道:“枫眠都告诉你了?”

我点头:“如果他不告诉我,你还想瞒我多久?”

他垂下眼睑,脸色十分沉重,大喊了一声枫眠,枫眠立时进了房门,看到他醒了过来,激动地跪在地上。我以为云陌又要处罚他,谁知他却只是黯然开口:“带她去非烟阁。”

枫眠霍地抬起头,一脸的不可思议,却还是低头说了句“是”,然后做出“请”的手势,带我往外走。

出门前,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云陌,他此时已经坐了起来,如绸丝的墨发盖在身后、或从容地落在胸前,宽大的白袍垂在床边,仿佛是静水深流里,一抹清淡的幽香。

我叹了口气,终是扭过头随枫眠出了门。

我跟着他走了很久才走到了非烟阁,虽然地界偏僻,可这里却是魔界唯一一处有生气的的地方,门前有一排海棠树,和人界的海棠一样大,风一吹,花瓣飞到空中,还有些钻进了屋子里。

我进了殿门,枫眠守在殿外。殿里布置得极其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板凳,还有一张镂花帘风的床。然而墙上却挂满了一幅又一幅女人的画像。或嗔,或怒,或喜,或痴……全是同一个女子在不同背景之下不同的神态,看得出作画之人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我仔细摩挲着墙上的画,一张张看得仔细,窗外的海棠花被风吹了进来,飘在画上。红花美人,暗香浮影。

云陌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我一回头和他装个了满怀。

我忙后退几步,不知怎的低下头不敢看他。他瞧我的模样,也不见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默的气氛,我开口打破了宁静:“她是谁?”

“我的妻子。”

说话间,一朵海棠落在了他的肩上,欲坠未坠,最后被不知名的微风吹了起来,落了下去。我盯着地上的花瓣缄默不语,最后眼神流转到自己的脚尖,持续盯着,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一步跨过来,用尽全力抱住了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连他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喘息:

“是你……一直都是你……”

话落,他咬破手指,点在了我的眉心处。

……

笙歌唱晚,海棠春深,浮生梦醒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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