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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此去经年,一眼便是一生

贺明庭第一次见到叶冉竹,是在苏州的一处小镇。

时值人间四月,涓涓水乡,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十七岁的叶冉竹穿了一身素色的改良旗袍,自河边一艘小船款款而来,站在桥上的贺明庭见了一面,便移不开眼,也移不开心了。

那一次的初遇,两人只相视而笑,各自点头致意。

未曾相逢先一笑,初会便已许平生。文人口中的一见钟情,大抵如此吧。

一年后贺明庭到滨江求学,叶冉竹的父亲便是他最尊敬的导师。

在后来分开的二十几年里,贺明庭依旧记得,那个有阳光有微风的清晨,一个窈窕女子,站在窗边,负手而立,面带浅笑,像极了古时候的小姐,那道温柔婉转的声音似乎踏着沉旧的历史之河而来,那天,叶冉竹对贺明庭说:“你好,我叫叶冉竹,很高兴认识你。”

贺明庭搭上她朝她伸出的手,那只细白柔软的小手在自己手中,贺明庭只轻轻握了一下,不敢太用力,生怕握疼了她,清了清嗓子,他扬起嘴角,回道:“你好,我叫贺明庭。”

贺明庭家里是有名的商贾,家族事业经营得很大,他是家中独子,家族事业最后都要交由他手中,但他志不在此,一门心思都往文学上扑,忤逆家里的安排只身独往滨江求学。叶冉竹的父亲是他求学路上最敬重的导师,不仅在文学方面颇有造诣,为人还十分温和谦逊,两人的相处一直以来都是亦师亦友,叶老顾念他一人在外无依无靠,时常会让他到家里吃饭,让他陪自己写字下棋,有时兴致一起也会拉着他喝点自己酿的酒。

少女时期的叶冉竹酒量很浅,饶是平时会陪自家父亲喝上几杯,她酒量也没有什么进步。一次贺明庭去家里吃饭,吃到一半叶家二老被一个电话叫走,送完他们回来,贺明庭就看见饭桌上点着脑袋一晃一晃的叶冉竹,一开始以为她头晕,直到发现她手边空了的酒杯,才知道小丫头原来是喝醉了。

贺明庭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喊她:“冉竹,冉竹,困了的话会房间睡。”他不会知道,自己的声音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叶冉竹迷迷糊糊的抬起头,用胳膊支撑着要趴到桌子上的脑袋,气吐如兰,“我爸爸酿的桂花酒很香,忍不住多喝了一点。”

醉了也不忘解释原因,贺明庭暗自笑着,拥着她的肩膀扶她起来,不知道是她衣服上的香味还是头发的香味,和着桂花酒的香气扑鼻而来,贺明庭觉得,这是他闻过最香的味道了。

两人自相识以来,一直保持着礼貌而又不疏离的距离,像今天这样,叶冉竹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他的手搭在她肩上,手下触及的是她因喝酒体温升高的肌肤,她的呼吸隔着衣服吐在他胸前,手虚虚抓着他的衣摆,和女孩子这样亲密,他是第一次。

把人安放好在床上,贺明庭接到叶老的电话,说事情一时半会解决不了晚上回不了家,让他帮忙照顾一下叶冉竹,他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因为害怕小姑娘半夜醉酒难受,贺明庭没敢走太远,就在她房间里的沙发上和衣睡下,幸好叶冉竹喝醉了也只是安安分分地睡觉,两个人相安无事,一觉到天亮。

隔天一大早,叶冉竹头疼得厉害睡不着,转身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睡在沙发上的人,衣着整齐,睡颜也挺好看的,只是沙发有点小,他绻缩的看起来有些难受,一大清早在闺房看到一个男人,叶冉竹不是惊讶地叫出来,也不是捏着被角哭得梨花带雨,而是下床拿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叶冉竹在厨房准备早餐的时候,贺明庭才醒过来,醒来看见床上没人,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毯子,他低声笑了,把毯子折好,起身出去。

看见叶冉竹一脸清明在准备早餐,贺明庭脸上出现难得一见的窘迫,他扒了扒头发,不自在地咳了几声,问:“你感觉怎么样,头晕吗?”

“刚起床还有点,现在好很多了。”

见他还愣愣地杵在那,叶冉竹喊了他一声,“过来吃早餐吧。”

两人相对而坐,相顾无言。良久,叶冉竹才咬着筷子小心翼翼地发问:“那个,我昨晚喝醉后没做什么糊涂事吧?”

贺明庭下意识回答:“没有。”

叶冉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拍着胸膛一副幸好的样子,贺明庭看着看着,突然起了逗弄她一番的心,“虽然没做什么糊涂事,但是糊涂话算吗?”

“啊?”啪嗒一声,筷子掉在地上。

贺明庭俯身替她捡起来放到洗碗池,又给她重新拿了一双放到她手边,叶冉竹抓住他的衣袖,着急地问:“我昨晚说什么了?”

贺明庭一本正经地瞎掰:“也没什么,就是说你喜欢我之类的,就说了几句吧。”

“什么?”她怎么一个醉酒,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贺明庭看她不知道是因为懊恼还是害羞红彤彤的脸,手半握着抵在嘴边,掩饰自己不断勾起的嘴角。

叶冉竹以为自己真的说了这样的话,又是羞愧又是懊悔,急得就差把桌子掀了,贺明庭见她的脸有越来越红的趋势,连忙停住自己的恶趣味,“好了别恼了,刚刚是逗你的,你昨晚一直在睡觉,很乖。”

叶冉竹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被捉弄了,有些恼又碍于他是她父亲的学生,来家里做客不能对人不礼貌,可是少女的心事好像有点要被知晓的迹象,她还是忍不住,带着微怒的口气连名带姓地叫他:“贺明庭,你干嘛瞎说?”

贺明庭收起刚才的玩笑模样,口气颇为郑重地说:“我的错,不过,我说你喜欢我是假的,可是我说我喜欢你是真的。叶冉竹,我喜欢你。”

绕口令式的告白,叶冉竹是头一次听到,也是这辈子唯一一次。

见她沉默不答,贺明庭又说了一次:“叶冉竹,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良久,叶冉竹脸上的潮红褪去了些许,她展开笑颜,悠悠地说了一个字,“好。”

一个好字,拉开两个人牵扯不断的一生。

两人交往满一年的时候,家里突然传来贺父病重的消息,贺明庭不得不暂时离开滨江回去,走的那天,叶冉竹去送他,饶是叶冉竹修养再好,二十岁的女孩在和爱人告别时,心里还是万分不舍,她拉着贺明庭的手,没有说太多的话,可是情绪都在脸上。

贺明庭低头吻了一下自己深爱的女孩,把脖子上的玉佩取下来戴在她身上,“这块玉佩是我祖母给我的,她说我这个性子以后很难讨到老婆,所以早早就给我准备了这块玉。小竹,现在我把玉佩给你,以后你可得收留我这个孤家寡人了。”

冰凉的玉佩挂在胸前,似乎感觉真个人都舒心不少,迟疑着,她问了一句:“这是聘礼吗?”

声音虽小,也足够贺明庭听见,把人抱进怀里,他笑着说:“这个怎么会是聘礼,叶冉竹,我要娶你,必定是三媒六聘,这趟回家,我会和家里说我们的事,然后来和老师提亲,风风光光娶你。”

“好。”

可是叶冉竹等了二十几年都没等到他来娶她。

“妈妈,您在想什么?”叶知许对着说陪她画画却一直走神的人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起以前你父亲也会时常陪我画画。”叶冉竹没多想,一顺口便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

叶冉竹鲜少在她面前提起她的父亲,她也不会刻意去问,“妈妈,我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是这么多年,即便她再埋怨他父亲对她们母女的抛弃,也是她一直执着想知道的。

“他啊,他是个儒雅的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有时候又有些木讷。”说起那个自己爱了一辈子的人,叶冉竹已经分辨不出心里究竟是想念多一点还是怨恨多一点。

“您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叶知许小心翼翼地问。

脑海里似乎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的脸这些年她是越发记不清了,“记不太清了,妈妈老了。”

她真的老了,从窈窕少女到现在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

明庭,我老了。

二十多年后,贺明庭再次回到滨江,记忆中的城市已经变得他认不出来了。当年回去后不久,父亲被因病去世,剩下已近破碎的家族产业。原本之前他就和家里说过,绝不会接手家里的产业,订好机票回滨江的前一个晚上,他母亲跪在他腿边求他接手贺家几代人传下来的产业,母亲对她磕一次头,他便对她磕一次,最后,在母子两人磕得破皮流血的额头和他母亲最后一句“贺家的事业不能断在我们母子手里”,贺明庭忍痛撕掉那张回滨江的机票。

可即便他接手了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叶冉竹还是他唯一想娶的人。但是对于当时处于“山河破碎风飘絮”的贺家而言,书香门第并没有什么用,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和他并肩作战,能够挽回贺家家族事业的人。

贺明庭本就不会应酬这些事,在连日的奔波劳累和与母亲的抗争下,他已经疲惫不堪,最后一次相亲宴上,贺明庭无力地妥协,“我可以联姻,但是母亲,我这辈子想娶的人只有叶冉竹,贺家的孩子也只能由叶冉竹生,如果另娶他人,贺家不会有后,这样您也愿意吗?”

小竹,在你看不见的日子里,我也曾为你争取过,为我们的未来争取过。

时隔二十多年回到滨江,这座城市带给他的陌生感比当初他刚来时还要多。

他寻了很多人,找到几位老人询问之下才得知当年的叶家如今住在哪。从他答应接手家里的事业起,贺明庭就刻意避开关于叶冉竹的消息,后面无奈之下答应联姻后,她更加不敢打听叶冉竹的消息,直到公司有所好转,闲暇时间一多,回忆便多,受不了思念侵蚀他灵魂的感觉,他终于下定决心去打听叶冉竹的消息,却再也找不到这个人。

“请问叶冉竹是住在这吗?”贺明庭按着他们给的地址一路寻到这,问起旁边一个正晒太阳的奶奶。

“是啊,你是谁,找他们有事?”

“我,我是她一个故人。”

“故人啊,可惜你来晚一步了,冉竹她走了,剩下一个女儿,这会应该不在家。”

“走了?”贺明庭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是啊,今年除夕走的,可怜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就心脏病发呢?”奶奶边说着边抹起眼泪。

贺明庭一阵恍惚,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询问叶冉竹的墓地在哪的,不知道何时自己手中多出一束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找到墓园。

看着墓碑上那张褪去了少女稚嫩,变得成熟优雅的脸,贺明庭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年过五十的他此刻看起来有些苍老,他放下手中的花,直直跪在墓前,“小竹,我回来了,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

从隔壁那位奶奶那里得知,叶冉竹当年未婚先孕生下一个女儿,母女俩这些年相依为命。

贺明庭已经很多年没哭过了,即便再苦再难的那几年,他都强忍着熬过,他依照当年的话,娶了那位千金小姐,可两人也只是形式上的夫妻,贺家到现在,真的如他当初所说,没有任何子嗣。如今却得知他爱了一辈子的人为他孕育了一个女儿,贺明庭心里有多高兴,便有多悔恨。

他在墓前跪了好久,把这些年的事一件一件说给叶冉竹听,明知道叶冉竹不会给任何回应,他还是执意说着。

“小竹,这二十多年,我过的就是这般生活,像机器人一样,无欲无求,机械地做着相同的事,但是你放心,我既然来找你,便是带着清清白白的自己来找你的,小竹,我没有背叛你,可是我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小竹,我不敢奢求你原谅我,但是请你答应,让我留在这陪你好不好?我已经和你分开二十几年了,如今再分开,我是半点也舍不得了。”

最后临走时,他遇上那个女孩,他说她叫叶知许。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贺明庭觉得,他此生是真的再无遗憾了。

“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真好,以后要是我们有了女儿,就叫知许。好不好,明庭?”

“好。”

好,有什么不好,关于叶冉竹的,无论什么都好。

贺明庭见到叶知许后,只躲在一处树后看了她一会,没有多作逗留,踏着晨光离开时,他嘴角挂着轻轻的微笑。

此去经年,一眼便是一生。

小竹,我想你了。

相思知几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现实小说,哔嘀阁转载收集相思知几许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