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瑾阳一番慷慨陈词完毕，随后也不管父亲的脸色依旧阴沉难看，躬身行礼准备离去。
他刚转过身便看到萧彦勋站在不远处的回廊下，眼中闪过一阵意外。
“苏大哥。”萧彦勋对他点了点头。
“你陪我爹聊吧，我去天南大营看看。”苏瑾阳从萧彦勋身旁走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彦勋无奈地笑了一下，方才的那番话他都已经听到了，也知晓苏治纯因何而生气，虽然有些心虚，但来都来了到底还是要面对的。
“老尚书。”萧彦勋上前向苏治纯行礼。
“你来做什么呀？”苏治纯没有给他好脸色，转身走近书房。
“来看看您。”
“哼，你不好好在军中待着？”
“和瑾月婚期在即，倒是不用常在军中。”
“陛下准的？”
“是。”
苏治纯在椅子上缓缓坐下，目光锐利地望着萧彦勋，问道：“我问你，这次陛下用兵，你非去不可？”
“此乃国家用人之际。”
“什么时候走？”
“和瑾月完婚之后就走。”萧彦勋硬着头皮回答道。
苏治纯听完，果然脸色更加沉了下去，冷冷地说道：“那我看这婚还是别结了。”
“老尚书……”萧彦勋微微有些心慌，苏治纯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要是他执意反对，自己和瑾月这婚事还真的成不了。
“阳儿刚才和我说了，这一仗很凶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刚成婚就做寡妇。”苏治纯捻着胡子说道，“至于你们军人的事，我不插手，你爱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
“其实……按我的本意，这婚事也不该这么早。”萧彦勋低头回答道。
“早？”苏治纯被他这句话气得瞪大了眼睛，重重在桌上拍了一下：“你都二十四岁了！月儿年纪也不小了。”
“但是和戎夏人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远未结束。”萧彦勋说，“如果这一次苏大哥带领我们打得好，等于是给接下来的北征铺平道路。”
他原本想的是，等战争结束了自己卸甲还家再好好谈婚论嫁，然而正如苏治纯所说，他已经二十四岁了，瑾月的年纪也不小了……尽管现在他们的感情还很好，但再好的感情也经不起岁月的消磨，真要等到打完了戎夏人的那一天，会不会错过许多东西呢？
所以即便牧芝仁这一次赐婚是为了雁阳的作战打掩护，但想通了的萧彦勋心中并无太多怨言，甚至还有些感激。
“萧彦勋，你还没告诉我你的选择。”苏治纯的语气近乎逼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留下来，和瑾月完婚，还是执意要去北方？”
萧彦勋思索了片刻，抬头叹了口气：“老尚书，如果你执意要用婚事来逼我放弃军人的职责，彦勋只能回答你，这婚我可以不结，战场我一定要去。”
苏治纯愣在了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萧彦勋再度向他行礼准备告辞，临走之前说道：“既然婚事不必举行了，那我明日便动身前往雁阳，有两千个弟兄在那边等我。”
“你……”苏治纯鼻孔出气吹动胡子，抓起书桌上的一卷书卷朝萧彦勋后背砸过去。
萧彦勋默默将砸在自己身上掉落在地的书卷捡起，放在一旁的书架上，转身离开了书房。
他一出门，便看见苏瑾月在外头亭亭而立，见他出来时露出一抹微笑。
“瑾月……”萧彦勋方才心中负气，在苏治纯面前不卑不亢，可一见到她便心软了下来。
“你和我大哥串通好了要把我爹气死是吗？”苏瑾月走上前来替他整理衣领，她眼睛红红的似是心中十分委屈，嘴上却故意用轻松调侃的语气和他说话。
“我没有……”
“真的明天就走？”苏瑾月眼角忧伤地下垂，抬头与他对望，“昨日永陵郡主把红装都送来了，我私下里试了试，合身也好看。你明天一走，那身衣服我是不是就可以烧了？”
萧彦勋心中一阵紧张，后背冒出冷汗，在苏瑾月绵里藏针的话语面前他感到自己表现得无比笨拙。
明天就走的那番话，不过是和苏治纯在赌气，既然苏治纯要取消他们的婚事，那他自然也不必再留在帝都。萧彦勋回头朝书房看了一眼，不见什么动静，一时有些骑虎难下。
“别管我爹的话。”苏瑾月握住了他的双手，郑重地说道：“只要你答应愿意娶我，我们的婚事如期举行。有圣旨在呢，岂是想取消就取消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苏瑾月抬手封住了他的嘴，强势地说道：“就算你和我成亲之后第二天就要走，我也和你拜这个堂！我去风临观给你求了签，是上上签，这一次你和我大哥一定能打败戎夏人！”
萧彦勋怔住了，眼眶一热，眼中的苏瑾月渐渐模糊了起来。他努力睁大眼睛，可是还是不能将她看清，眨了眨眼，泪水便从脸颊滑落。
一只白皙娇嫩的小手高高抬起，轻轻替他拭去眼泪，手的主人露出可爱的笑容，两颊梨涡绯红：“你怎么倒先哭了？都是偏将军了，也不知害臊。”
“瑾月，谢谢你。”萧彦勋心中感动，忍不住张开双臂将她圈入怀中，手臂将她紧紧箍住。
苏瑾月紧贴着他的胸膛，闭上眼微笑的同时眼角也落下晶莹的泪珠，她低声念道：“珠帘何须怨铁甲，长缨愿得缚苍龙。这是我在风临观为你求的签，你此去必然克敌制胜，我会以妻子的身份在家等你回来，无怨无悔。”
“若是万一……”
“没有万一，萧彦勋是我的常胜将军，是我的盖世英雄。”她信誓旦旦地说道，“他一定不会让我空等。”
身后的书房里传来几声咳嗽，萧彦勋和苏瑾月彼此对视，出于担心，二人都匆匆跑进屋子去看苏治纯的情况。
苏治纯双肘支在书桌上，捂着嘴不住地咳嗽，看到二人进来，眼中神情复杂。
“爹，你怎么了？”
“老尚书，您生病了吗？”
“我没病，就是有病，也是被你和苏瑾阳两个气的。”苏治纯喘了两口气后将捂着嘴的手放下，摇头叹息。
“苏大哥是了不起的将军，以后一定是青史留名的名将，老尚书应该为他感到骄傲才是。”萧彦勋说道。
“那么你呢？你和瑾星也想学他一样？”
“追随苏大哥讨平戎夏是我毕生的理想。”萧彦勋回答道。
“为了这个理想你就可以抛妻弃子？”
萧彦勋扭头看了苏瑾月一眼，在她鼓励的目光下，壮着胆子回答道：“有国方能有家，若放任戎夏蚕食鲸吞，宸粼再大也终有一天会容不下我和妻儿安居乐业。”
“爹，我相信彦勋和大哥会打跑戎夏人的。你应该对自己的儿子和女婿有信心！他们都是宸粼最好的军人。”
萧彦勋感到自己的手被悄悄握住了，苏瑾月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她会一直支持他们。
苏治纯沉默了良久，挥了挥手，无奈地说了一句：“你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