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方看着手里的黑陶罐，或者说人间道，并没有感受到它和普通的陶罐有什么不同。一样粗糙的表面，毫无釉色，拿在手里重量也差不多。
只是当他望向黑陶罐内部的时候，却觉得里面黑洞洞的，似乎连一丝光线都没有。
“废话。屋里黑成这样，里边要是有光就奇了怪了。”
王校长把烟花棒交给他，让他好好看看这个黑陶罐有什么特殊之处。
方小方皱着眉头端详了半天，末了，一拍大腿，说道：“它最大的特殊之处就是它太不特殊了！简直跟地摊卖的两块钱一个的小花盆一个德性。”
没想到，他这句明显调侃的话竟然得到了王校长的肯定。
“对。你也算是有些眼光。它最大的问题就是太普通了。”
方小方有些明白了这句话。
如若眼前的黑陶罐真的是人间道的凝结，那它怎么会如此的普通？最起码也要展露些符合它身份的特质吧。比如说什么浮空啊，没缘分的人拿不动啊，或者会blingbling闪动之类的。
可是，它真的太普通了。若不是方小方相信老宋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绝对会以为他拿错了。
“人间道快消散了。所以我才着急让宋池禾把你们请过来。”
方小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可是王校长明白。
“你把老方给你留的血全都用来激发环绕屋子的这个阵法了？”
老宋点了点头：“当时情形太危机了，你看我心口的血洞。我也是没办法。”
王校长看方小方张嘴想问问题，立刻说道：“先稳固人间道，别的一会儿再说。”
说完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把折叠的小刀，伸手抓住方小方的胳膊。
“干嘛？”方小方有种不想的预感。
“放点血稳固人间道。”
言罢，王校长展现出了他当校长之前的另一面。
小刀滑过手腕，鲜血立刻涌出，争相奔往黑陶罐。
“你刀子没消毒啊！”
方小方看着小刀上的斑斑锈迹，浑身乱颤，满脑子现在都是两个词，“破伤风”，“死定了”。
“你别抖，滴外边就浪费了。”
王校长如同老虎钳一般的大手，死死控制住方小方的手腕。
他本来想反抗，可是血刚刚滴下去，黑陶罐瞬间就有了反应！
在血液和黑陶罐接触的刹那，无数道风突然朝黑陶罐内疯狂涌动。同时，令人口齿生津的吸溜声冲出罐体，在屋内反弹、碰撞、交织。
方小方暴汗：“有这么好吃么……”
紧接着，黑陶罐突然脱离了方小方的掌心，慢慢悬浮于空中，正迎着还在不停滴血的另一只手的手腕，缓缓旋转。
方小方一低头，正瞧见黑陶罐内部黝黑的罐壁之上，密密麻麻浮现出了无数血红色的，鬼画符一般的线条符文。随着滴入血液的增加，符文的颜色越来越鲜红，越来越亮。
不知多少cc之后，反正方小方已经头晕目眩了。黑陶罐终于打了个饱嗝，缓缓落回了方小方的手中。
之前屋内激荡的风不见了，罐子里的符文也不见，它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安安静静的黑陶罐，只是原本漆黑的内壁完全变为了发着幽光的红色，看起来就好像有人在黑陶罐内点燃了一支蜡烛。
虽然外表和之前一模一样，可是不知为何，却多了一股神秘而诱人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投去目光，忍不住想据为己有。
方小方紧紧抱住黑陶罐不放。
王校长在帮方小方止住了血之后，咬牙往后退了一步。
小青突然从蛇的形态变了回来，直勾勾地盯着黑陶罐。
哮天撅着屁股，把头埋进前爪，看也不敢看。
只有两个人移动到了方小方跟前。
宋黎一边撑着拐棍哆嗦着走，一边撒着老血。孟胖子也用平生最灵敏的姿态和最快的速度，从稍微远些的地方冲了过来。
宋黎面目狰狞地朝黑陶罐伸出了邪恶的、黏糊糊的、沾满血迹的手。
孟胖子更快一步。
啪！
他使劲拍开宋黎的手，挡在了方小方的跟前。
“你要干什么？！”
宋黎一惊，回过神来，连道：“罪过。罪过。”转身又靠回沙发上。只是他偶尔还偷偷地拿眼睛瞥两眼黑陶罐。
孟路蹲在地上，紧紧盯着方小方的眼睛：“你怎么了？”
方小方的目光却直勾勾地看着黑陶罐，一直没离开过。他听到孟路的声音，突然觉得这道声音离黑陶罐如此的近，猛然间向后一靠，扭转身子，护住黑陶罐。
他恶狠狠地盯着孟路，咬着牙喝道：“My precious！！！”
王校长默念了一会儿清心咒之后，镇定了下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孟路，表情中多了丝凝重。
然后，他直直走向跟护食儿的野狗一样难看的方小方，一巴掌拍在他头上：“My precious？你英语考了多少分？Precious这个词你会拼么？”
在他的手掌和方小方脑袋接触的时候，一道金光突然在他掌心闪烁了一下。接着，方小方便清醒了过来。
“刚才怎么了？”他连忙把黑陶罐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有些后怕地问道。
“你被诱惑了。”宋黎不着痕迹地朝茶几挪了挪，说道。
“那你们怎么没事？”
“因为你还小，定力不强。多见些事，经历些风雨就可以了。”
老宋又往茶几边移了移，他的目光故意扫过黑陶罐，然后看向王校长：“这事儿你来说？”
王校长摇了摇头：“你了解的最深，还是你说。”
“我其实也是稀里糊涂，一知半解。说不好，怕他不信。”
“信不信是他的事，你只管说你的。”
老宋趁机拿起黑陶罐，对着方小方开始了讲解。
“王校长既然带你去见过黑夜王者了，那想必你也知道了当年的事。”
他看方小方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天他们把我扔在方家村附近的小溪旁。等我醒来时，王校长，黑夜王者，还有老方，他们也都晕在小溪旁边。老方怀里还抱着个黑陶罐。就是这个，人间道的凝结。”
他呆呆地看着黑陶罐，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和你刚才一样，牢牢被它吸引了。于是我把黑陶罐藏了起来。对，一开始他们三个都不知道有黑陶罐的存在。后来，我日夜不停地研究黑陶罐，期间又悄悄地问了王校长和黑夜王者不少事情。两年后，我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黑陶罐是破损的，我可以窥探到人间道外露出的力量！这种力量不是简单的法力之流，它是整个三界大层面上的！”
“六道轮回是三界的中枢，维持着三界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平衡。而且它的力量又波及整个三界。所以，六道轮回所掌握的力量包括时间之力，空间之力。当然，也包括更加虚无缥缈的因果之力，等等等等。”
“机缘巧合之下，我从中窥探到了一丝时间之力！借助黑陶罐，我慢慢掌握了些许回溯时间和窥探未来的方法。我靠着这些手段，在金融市场上投机。所以，我从来不会亏本，只要投资就必然会赚。可是，没过多久，黑陶罐突然不灵了，就跟死了一样。我万般无奈，只好求助王校长和黑夜王者。”
“他们当然斥责了我。可是，错已经犯下了，他们也不能置我于不顾。后来，他们认为可能需要老方时不时供给些血液来稳固它。于是，我们去找老方。老方爽快地答应了。果然，有了老方的血液，黑陶罐又活了过来！王校长让我把黑陶罐交给老方，虽然我不舍，可还是答应了。可没想到，老方竟然不要！王校长和黑夜王者就更不肯要，于是就又留在我这里。”
“我之后按照承诺，没有再使用过黑陶罐来控制时间。只是靠一开始的积累，自己打拼，创下了这份基业。当然，中间我用了些手段。现在发家的，谁的手是完全干净的？不外乎之后洗白罢了！”
“可我后来自觉前半辈子造了不少孽，又听王校长说圆寂法师舍利的事情。于是想着能点化一下自己，顺带也度化几个佣兵身上的罪孽，让他们为我所用，保护我宋家的安全。可没想到……”
方小方听得头都大了：“宋叔叔，你慢点抒情。先说说你为什么死不了。”
“时间回溯。”
“什么？”
“我被宋池禾伤了之后，万般无奈，只好又调用了时间之力，不过这次把影响的地方控制在我的周围。我不断地回溯时间，在我死前，把时间往回调一些。这样我就可以找回些生机。当然这流的血也是过去的血。”
“……那过去的你被你坑死了，你不还得死么？”
宋黎苦笑道：“世界之大远超乎你的想象。过去的我死了，那他的一生便结束了，跟我其实没有多大关系。换句话说，过去有无数的我，现在有无数的我，未来也有无数的我。”
“平行宇宙？”
“大千世界。”
“不懂。”
“不必懂。”
“那你说这些干什么？”
“只希望你能接受黑陶罐。”宋黎说着，艰难地把黑陶罐放在了方小方的手心，“凡间，只有你方家有资格代管它了。”
方小方看了看宋黎，看了看王校长。
他们表情各异，但似乎都希望方小方接受。
接不接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