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小人雀跃地在前边带路。
可是他的轻松快乐却根本无法让方小方安心。或者说，他越是轻松快乐，已经走入阴影中的方小方就越觉得心惊。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以前看过的某本探险类杂志，不论是在非洲、美洲、澳洲、还是亚洲，食人族吃人之前似乎都会蹦跳歌唱一会儿，以示敬重。
甚至就在几人蹑手蹑脚经过值班室屋门的时候，方小方竟然生出了想要敲门求救的冲动来。
然而，就像是有心灵感应，值班室的门突然开了……
一束昏黄的灯光顺着门缝洒了出来，从走廊里的一片漆黑之中抓出了几道僵直的身影。
小绿人反应最为机敏，迅速缩成球状伏在地上装死。王校长果断挡脸，看样子平日里没少误闯女澡堂。接着是哮天，往墙边一卧，假寐中竟还打起了呼噜。本来毫不畏惧的小青，似乎也被这种紧张的情绪感染，啪地一声，幻化成了一条小蛇。后知后觉的方小方拉着不知不觉的孟路也赶紧往墙边靠了靠，从灯光里钻了出来。
一个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个瓶底厚的老花镜，一头白发怒指天空，满脸皱纹把眼睛都皱进去的小个子老头，端着个白色的搪瓷茶杯愣在了门口。茶杯上的漆有些脱落，环绕杯子还印着几个鲜红的大字，“为人民服务”。
白大褂费力的动了动八字眉，撇了撇八字嘴，又把老花镜带上仔细瞧了瞧，最后叹了口气：“职业病怎么又犯了。女娃娃咋会变成蛇？该去吃点药了。”
说着，他回身便往屋里走，顺手就要带上屋门。
王校长闪身跟了进去。
只听里面一声惊呼：“你要……”
接着瞬间就没了动静，然后是碰撞声，拖动椅子的声音，翻箱倒柜的声音，撕胶布的声音。
没多久王校长就出来了，脚上的袜子没有了。
“我把他打晕捆在凳子上，然后又把他的嘴堵住了。”
方小方品了品嘴了的酸味，说道：“没必要吧，他都认为是自己看到的是幻觉了。”
“那是说给咱们听的。他进去之后绝对要打电话叫人来堵咱们。”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在这里我更相信这些病人。”
王校长用眼神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方小方当然识时务地闭了嘴。一看王校长刚才的手段便知道这家伙平日里更定没少干这种事，不然不可能这么熟练。说不定那些被叫进校长办公室约谈的同学们都有什么不敢说出来的痛苦经历呢。
经此一事，小绿人看几人的眼神明显和刚才不一样了。要说刚才是好奇和兴奋，那么现在他的眼中增加了某种敬畏和祝你好运的怜惜。
这种眼神方小方见过，电影里但凡有主角杀了或者惹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的时候，朋友看主角都是用的这种眼神。
这眼神让方小方很不舒服，总有一种出身未捷身先死的感觉，于是忍不住催促了快走。
一楼除了值班室，其余的房间的门上都有这观察孔，方便研究员观察病人的情况。除了病房，有一大部分房间都是各种实验室，活动室。
想来，一楼应该是平时研究员工作和病人们活动的地方。因此，一楼病房里关着的病人也都不是什么重症患者。
事实情况也是如此，走到楼梯口之前，一共经过了六个病房。
方小方看到了一个在天花板和墙上飞速爬行的，一个掰断了自己的指头又迅速长出来的，一个把铁制床架揉成了一个球然后咔吧咔吧啃得津津有味的，一个从裤裆里喷出一股绿色气流然后迅速腐蚀了窗户玻璃的，一个奔走书桌两端自己和自己打乒乓球的，最后一个最正常，正在月光下看报纸，只是看着看着报纸上被烧了两个小洞，不知何故。
方小方淡定的扶着楼梯上的扶手，不让自己摔下去。
有什么大不了的，一楼就是一楼。
孟路气喘吁吁地靠在楼梯栏杆上，说什么也不肯上去。
突然他压着的楼梯栏杆动了动，一张瘦的如同骷髅般的脸从他胳膊下探进了怀里，抱怨道：“你不上去也行，别一直压着我啊！”
孟路大惊，奔走而上，死死拽住方小方衣角再也不肯松手。
骷髅脸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或者说骷髅伸了伸懒腰。因为他真大很瘦，甚至比一般人的骨架还要瘦，但是很高，目测将近三米。
就在他站起来的同时，楼梯上最下边一段栏杆消失了。
骷髅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腰，骂了句死胖子，然后咔咔嚓嚓地折叠成栏杆的样子，再次静静立在了那里。
“一楼都这样了，那二楼得是什么样啊？”，孟路带着哭腔说道。
小绿人善解人意：“别怕，别怕。二楼其实没一楼吓人的。”
孟路心稍安。
“他们被关在一楼，主要是因为他们傻，出不来屋门，不会打扰到白大褂睡觉。”
孟路正欲瘫倒，方小方一把把他拽起，安慰道：“孟胖子别怕。王校长敢带咱们来，那肯定能保证咱们的安全。”
“我可不像你从小胆子大。”
一直沉默爬楼的王校长这时突然接话：“应该是遗传老方的。”
方小方心中一震：“你认识我爹？”
王校长沉默了一会儿：“认识。不光我认识，宋池禾他爹也认识，咱们马上要去见的这位也认识。而且，没有你爹，我也当不了校长，老宋不会短短几十年打下那么大的基业，楼上这位也不会在这里一呆二十年。”
方小方震惊了：“按你这么说，我爹最起码是个省部级干部。没想到我还是个官二代！”
“这你倒是想多了，老方头是个农民，而且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老实巴交的农民。”
“那……”方小方定了定神，问出了心中最大的担忧，“你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么？”
王校长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同时也让他感到了意料之中的失望：“不知道。”
“哦。”
“不过，我想楼上的那位或许知道一些。”
这让方小方瞬间又燃起了希望，不由加快了脚步。
可是，二楼的走廊空空荡荡。
有的病房门开着，有的关着，只是房里都没有人。
方小方看了看王校长，又看了看小绿人：“人呢？”
小绿人兴奋地指了指深处的一处天窗，然后跑了过去。
天窗通向楼盖。
今夜无云，又正值满月。
月光从天窗洒下来，落在走廊上，仿佛是一汪圣洁的清泉。
小绿人欢快地跑过去，高高跃起，迫不及待地往清泉中一扎，消失了，只剩月光轻轻晃动了几下。
这时，一条手臂粗，毛茸茸的黑绳子从天窗垂了下来。
王校长走了过去，黑绳子立刻缠住王校长的腰部，把他提了上去。
方小方咽了咽唾沫，强迫自己走了过去。
绳子也立刻把他缠住。
这绳子有温度。方小方刚要胡思乱想便一下子被提了上去。
月光很刺眼。
方小方适应了月光，努力地睁开眼睛之后，看到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景象。
巨大的银月低低地垂在前方。一个手臂和身体之间有着近乎透明翼膜的人影正在空中肆意滑翔。天窗旁边，一个有着光头，山一般的壮汉正用尾巴吊起孟路。刚刚的小绿人盘着腿嬉笑着浮在空中，更多的奇怪的身影正聚在楼顶的另一边窃窃私语。
可是，方小方没有去看。他的目光牢牢被银月下那道身影抓住。
在纸箱和铁桶摆成的王座上，一个绝对正常的人类身影正支着下巴淡淡地看着他。偶尔风起，长发飘动。
这道身影并没有因为荒诞的王座而有丝毫戏谑之处。相反，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王。
真正的黑夜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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