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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毒入骨髓(1)

20.1.1

第五大道50号 日式旧宅

14:00

午后的太阳让一切都变得亮闪闪的,如同给这世界镀上了一层金似的,刺得人睁不开眼。暖暖的阳光照得万物懒懒的,就像是撒了一地的瞌睡虫一样,所有的生命都被侵犯,止不住地困顿甚至打鼾。只有为数不多的生命拒绝感染,他们倔强的睁大了眼睑,仔细的体会着冷暖,敏锐的观察着变迁。他们有的是因为被迫,有的则是出于自愿,但是,不管他们的内在有多悲怜,或者外表有多强悍, 但显现在表象上的特征却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平淡。

这时候的第五大道静得让人心里发慌,真的是,风止树不摇,人困鸟不叫,街远隔尘嚣,巷深藏玄妙,竟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不到。但是有一条,再偏的码头也有船到,再静的街道也有车跑,就在这个人困神倦的午后当口,一辆明黄色的福克斯小车轻轻地飘到了街角,它停的无声无息,泊的静静悄悄。

车门开启,一个飒利的身影钻出车来,就见她发际低垂,遮住了半张秀脸,却难掩她闪躲的视线。这个人下穿一条洗白了的牛仔裤,脚蹬一双白色的运动鞋,上罩一件黑红撞色的棒球衫,浑身上下收拾得紧称利落一副短小精干的打扮。可这个人出了车门才走了几步,就已经现出了短板,若有内行人一眼就能看穿,右脚的足踝是她的羁绊!

通常软组织损伤之后,若想得到初步的恢复,至少也要等上一周左右。不管是外力所致,还是旧患重发,都是一样的颇费功夫。因为受伤的肌腱必须依靠自身的功能,才能慢慢的修复,而这一切都需要时间的补充。有时候,你甚至可能忘记了伤的来由,但痛还依旧。荀循没法让自己等得那么从容,有件事她必须亲自疏通,因为关系到亲生骨肉。为此,她押上了自己的性命,并且不计输赢。

跟荆轩谈过之后,她知道荆轩受到了要挟,这让她异常的愤怒。如果说她起初执迷于中情局的承诺,那么现在她恼于日本人的猥琐。妈的!荀循在心里骂道,说好了给我女儿一个美好的前程!受良好的教育,过平静的生活。可现在呢?你们千里迢迢的带她来到中国,既不说明也不提醒,原来,为的是威胁她不明真相的父亲,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母亲的感受?你们贪得无厌的还想要得到什么?难道,我给你们的还不够多?

荀循的血在汹涌,暴戾源自她叛逆的血统;荀循的情在翻腾,敏感增添她护巢的心重。天地一杆秤,公平在心中。没有人能够施虐而不付出代价,也没有人遭受屈辱却不潜心报复。荀循知道自己做下的孽,她宁可舍弃天堂孤身下地狱,荀循也明白自己犯下的罪,她甘愿领受惩罚拼尽最后一滴血。荀循极度自私的疯狂,全为了一个誓言不能放。取我的性命可以,但要碰我女儿和爱人,不可以!

荀循真的很可憎,背叛祖国罪孽深重;荀循的确很可恶,出卖战友漠视屠戮。可是,荀循很可怜,爱人受累女儿遭牵连;荀循很简单,舍弃自己为家平安;荀循很有情,夫妻一场终生跟定。荀循很仗义,生而不离死而不弃。但是,荀循必须死!因为,国法无情,道义无私。

深入幽静的巷口,往前没走多远,第五大道50号就在眼前了,荀循上下打量着两扇破败的院门,心中暗自思忖着,哦,这座与总参六处咫尺之遥的小院,竟然是“无间第五谍”的老巢,原来,那个狡诈、圆滑的“老爹”就是躲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发号施令的,这可真的是难以置信啊!

当荀循从电话里听到这个会面的地点时,她惊得手都哆嗦了一下,但还是禁不住的赞了声,好胆大的“老爹”啊!他竟敢在虎口边上安榻?难怪他对六处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呢!

是的,一直以来给“老爹”木偶般牵在手上玩耍,让荀循早已对这个未曾谋面的“老爹”心存敬畏。此番会面出于她的坚持,“老爹”并不情愿。这让荀循就更是多添了一份小心,谁知道这诡异的小院当中会藏着什么样的凶险呢?

本来,她可以堂而皇之的从正门走进这所宅院,从而为她省去一些体力,但此刻她放弃了这一想法,仍旧打算越墙而入。因为,她不确定,这座荒颓的老宅是否也如它的主人一样的神秘莫测呢?

为了尽量减轻伤脚的压力,荀循咬紧牙关依靠单脚跳起,好在墙不算高,她的弹跳力尚好,借着跃起的一刹那,双手轻松的搭在了墙沿,接着腹下一提气,跟着身体顺势一纵,人便上了墙头。虽说脚上有伤,但是这招“壁虎漫步”仍然做得有模有样,干净漂亮。

荀循倔强但不鲁莽,看她在六处使过的技巧便知她不是个简单的女人,跟“老爹”打了这么久的交道,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就服服帖帖诚心降服了,但荀循不会,她的心智与能为其实和“老爹”很匹配,这也难怪,“老爹”破例答应与她会面,其中不乏惺惺相惜的意思,但此刻荀循体会不到,她想的只是如何能在与“老爹”的讨价还价当中不落下风。

已然伏在墙头的荀循并不急于进去,她要仔细的观察一下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小院落。说到熟悉是因为它距离第五大道20号实在太近,青砖漫地原色墙壁甚至连门牌上的字体都是一模一样的,这让荀循觉得恍惚自己来过这里。说它陌生是源于这院内的气氛有一种说不清的神秘,是响动?是气息?是魅影?是痕迹?荀循的视线将这不大的院落细细的蓖了一遍,她的疑心在加剧。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风起,吹动了庭院当中的那棵香樟树,但见树摇枝颤,树叶发出哗哗的声响,就好像天自示警一样,一潭死水的小院当中不由得泛起了微澜。荀循暗自提醒自己,这个将要碰面的“老爹”,无疑是个行走无间的高手,必须瞧准了机会,抢先给他个下马威,权且当做见面礼,绝不能先折了自己的锐气。心里想着,借着院中的风生水起,她小心翼翼的翻过了爬满绿藤的墙头,跟着稍稍一纵,依旧是靠着单脚轻轻着地。

尽管细雨浸湿过的地面极度松软,可脆弱的脚踝照例经不起稍重的冲击,伤脚在落地时还是感到了一阵刺痛,不过好在地面松软并无大碍,她才能借着惯性顺势屈膝蹲下身体,*沉重的枪身拍打着后腰,提醒着她危险随机隐患遍地。

仿佛天有灵犀,风声只是乍起了那么一阵,像是有意助荀循翻墙而入一样,随后的小院即刻又恢复了平静。荀循小心的蹲在墙角下,仔细的环顾院落的四周,却听不到有一丝的响动,整座宅院好像是被遗弃了很久的样子,似乎早已没有人住了。

荀循注意到,疏于整理的庭院一幅凄凉破败的景象。褐色砖墙、灰色屋瓦以及青砖地面,小院中的一切都在午后时分里挥发着雨水浸淫后的潮气。

墙角旮旯里,随处散落着碎砖破瓦,日久积下的垃圾都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稍一喘息便能嗅到从那里散发出的腐朽气息。庭院当中,阳光晒得到的地方,偶有新生的杂草从砖缝里钻出来,它们在春雨的滋润下,反倒生长得绿意盎然,给小院平添了一丝勃勃生机。

一根桌子腿粗细的门闩从里面将黑色的院门紧锁了起来,如同城门一般将院子内外隔成了两个世界。一辆外表已经接近报废程度的捷达车停靠在墙边,车顶沾粘着被雨水打落下来的树叶,已经风干成了一块块的印记。车身上下脏兮兮的,窗子上的污垢遮住了厢体,看不清车中的一切。

院墙的对面是一排三间贯通的平房,正中堂屋两胯厢房,一长溜前出的屋檐下是三扇低矮的移窗,窗扇紧闭着,压得屋内黑洞洞的,从外面看去,三间房中见不到有丁点的亮光和半点的人影。

不知这所宅院的主人遭遇了什么不幸,竟使得这样一座颇有灵气的庭院落魄成这步田地。荀循揣测着,是不是他就躲在了哪个房间的角落里,正偷偷窥视着外面的自己?荀循不由得暗想,或许此刻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在“老爹”的严密监视之下吧。

说好了在这儿碰头,却又躲着不见,这家伙不是理亏就是心虚!枉得自己为他断送了秦雅的性命。荀循想得恼火,不由得长身站了起来,她一步一步的朝着屋门走去。现在,她开始后悔当初不该信了这个家伙,让自己在泥潭里越陷越深,竟至无法自拔。而今,答应他的事情全都照办了,可他却让日本人扣着莫妮卡不肯还给自己,甚至还以此为由要挟荆轩,这令荀循实在是无法容忍。

以破坏秦雅设计的航母猎情行动作为交换条件,“老爹”答应让荀循看到莫尼卡过上富足的生活,并且接受良好的教育。这让已经无望实现三口之家团聚的荀循重又燃起了热望,她想,如果荆轩能够过得好,就算他不回自己身边也无妨,既然爱他就情愿给他自由,只是可怜的莫妮卡呢?还是让她放心不下。不料“老爹”的这个条件刚好正中下怀,而除掉秦雅也刚好为她扫清了荆轩日后回归的最大障碍。

世界虽大,荀循的心中却只得装下两个人,一个是女儿莫妮卡另一个是爱人荆轩。从小孤单一身桀骜的荀循从不缺少见识,漂泊和坎坷更磨练了她的胆识,唯独缺少的是家庭的温暖和亲人的相伴。所以,她愿得看见荆轩幸福,莫尼卡健康成长。为此,她愿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是良知和道义。在这一点上,“老爹”既是她实现目标的云梯,同时也是束缚她的锁链。

现在,荀循在本性的驱使下,她要自己挣脱这条锁链了。

其实,最先产生邪念的是无孔不入的中情局“职员”,他通过日本内阁情报室的柳川义辉获知了这条重要信息,得知荀循和荆轩有个女儿留在美国,便立即打起了莫妮卡的坏主意,但碍于与柳川的初次合作心里暂时没底,以稳健著称的“职员”因对情报的准确度也拿捏不准,因此一时不愿擅自行动。于是,机灵的“职员”卖了个好处给佩奇.波特兰,将这一情报“转赠”给了“牛仔”。他打算先让“牛仔”趟一趟浑水,而后自己再趁机坐收渔翁之利。

不想佩奇.波特兰心实,他从未考虑过“职员”的好心里究竟含有多大的诚意,立时便指使宋江找到并劫持了莫妮卡。随后,他又通过“老爹”之手,控制掌握住了荀循。接下来,“牛仔”又联手远东特课采取了猎杀行动,竟然成功的取得了初步的成果。这一举动着实震动了“职员”因为在此期间,他的行动却颇不顺利。

同样是从柳川那里获得的情报,“职员”开始盯上了美国本土上的一名中国间谍,她的代号叫作“唐笛”,此人隐藏之深潜伏之久出乎想象。但不幸的是,一个小小的失误,不仅令行动险象环生,并且还导致了线索的中断。“唐笛”没有按照预期的那样出现在“职员”的视野里,相反,却险一险得罪了特里参议员。“职员”对此一直是耿耿于怀,不想“牛仔”此番却极其露脸,当然,真正助他演出成功的,实际是潜伏已久的“无间第五谍”。

借助佩奇.波特兰从“职员”那里趸来的情报,“老爹”知道总参六处的尹博在“蓝海之心”主管秦雅的公寓隔壁临时租下了一套房间,二套公寓仅有一墙之隔。这一消息透露出来的寓意着实令“老爹”吃惊,那博士竟然是出于无奈,迫不得已的监视自己手下最得力的特工。

情报内容涉及之深,时间透露之准,都令“老爹”赞叹。他暗自推断,若是细究起来,这个获取情报之人无论名望还是成就,必在自己之上,看来,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呐!一想到这些,“老爹”的豪气便被激发出来了。一个“借刀杀人”的计划便在一瞬之间形成了。

由于尹博对秦雅的监听也只是持续了二个夜晚,并且白天的时候那套房间内无人。“老爹”勒令荀循悄悄进入了那套房间,在秦雅公寓的隔壁偷偷安装了一套微型监控设备。完成这一任务,荀循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她能够同时进入仅有一墙之隔的这两套公寓,由此便成功的监视了客厅里秦雅的一举一动。于是,这才有了藤田在金河大桥上的那精准一击。

而对于尹博来说,一是出于被迫,这让他对秦雅的监听做得稀松二五眼,当然更不会留意到这房间内的微小变化。二是出于谨慎,尹博这两晚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连他最为信任的吕律调也没告知,这既是出于纪律也是出于爱护,毕竟被内部审查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等到两天一过,监听任务刚一结束,尹博便来撤走他自己安装的设备,随后那套房间将会空置一段时间,直至他的租期届满。但偏偏就在他撤离的那天晚上,他碰巧被护送秦雅回家的林烈看见了。

那一夜,偷偷追踪上楼的林烈,远远的隔着消防门的门缝认出了尹博,由此留下了心结。他惧上又孤傲的性格与尹博固执而刻板的风格像碰撞,才使得猜忌和怨恨加剧,隔阂和裂痕加深。再后来,他不慎将这个误会泄露给了荀循,以致被荀循利用,既转移了人们的视线,又削弱了尹博的信心,同时还激变了林烈,促使他最终走上了不归路。这在荀循接受任务之初是没有这项内容的,甚至连“老爹”也没想到会有这样好的结果,所以,当此事一出时,不由得大喜过望,从那时起,“老爹”便对荀循刮目相看了。

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荀循在轻轻推开房门的时候,锈蚀的合页发出了难听的“吱拗”声,门扇生涩的朝里转去,跟着一股霉味儿迎面扑来,她赶紧摒住了呼吸,稳了稳神,然后定睛朝着黑黢黢的屋内望去,大脑之中闪电般的做出推断,自己推开的这扇门绝不是院子主人日常出入所走之门,以“老爹”的精细诡异,他连每次出行都要易容装扮一下,又怎么可能让这扇门每天这么吱拗来吱拗去的呢?那岂不成了下三滥的鸡鸣狗盗之徒了吗?

“老爹”可是大名鼎鼎的“无间第五谍”啊!他故意留着这扇吱拗作响的门恐怕就是专门给不速之客用的吧!开门声刚好能够给他通风报信!荀循想到这里,心下诧异,不由得加倍提高了警惕。她没有贸然闯入,而是竖起耳朵仔细的辨听起屋内的动静来。既然想要抢得先机就必须做得出其不意,可眼下还未曾动手就已经惊动了对方,这让荀循如何能不愈发的谨慎呢?

依靠从身后方敞开的屋门外射进来的光线,荀循大致可以看清,正面所对的这间堂屋其实并不大,横跨在两侧的厢房各自被半截布门帘挡着,一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荀循拿不准自己该进哪一间才好,这一明两暗的布局就好比魔术师的两只手,让荀循一时猜不透,那个神秘的“老爹”究竟会藏身在哪一侧的房间里!

荀循跟随秦雅多年, 她从“琴星”的身上学到了很多实用有效的方法和技能,她知道没有哪一种方法是完全有把握的,半数以上的成功几率都在于运气。秦雅的运气就很差,她亲手*的弟子却成了自己的掘墓人,当初,她若是知道自己留下荀循是招引狼入室养虎为患的败笔,那她还会悉心照料倾囊相授吗?只怕是荆轩亲自张口她也不会给荀循半点机会的。但天意就是如此,善良的人总是受到伤害,而今,抢尽了先机的荀循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荀循不承认自己是依靠运气才走到今天的,她相信自己的智慧和判断,忍耐和果断,一直以来的顺境是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牺牲自己在橙汁中下药的做法是靠运气吗?面对林烈歇斯底里时的绝地反击是靠运气吗?暗置脉冲*摧毁了六处的电子通讯设备,使特战基地变成一座信息孤岛的点睛之笔也是运气吗?在最后关头巧炸禁闭室,迟滞吕律调如期接收航母情报的一剑封喉也是运气吗?

当然不是,荀循天生具有的狡黠、隐忍、残酷和果决才是她致胜的关键,一连串的独特招式让她占尽了先机。她巧妙的嫁祸给了吕律调,让一团糟的局面变得更加的混乱,她成功的离间并铲除了林烈,不仅削弱了六处的力量而且还让自己处在了有利的位置,她果断的摧毁了六处的战力,瓦解了特战团队的组织,还险一险就要了吕律调的命。这些都是荀循引以为荣的杰作,只是,她忘了一点。她只不过是这一场棋局之中的马前卒而已,如果没有更大的黑手隐藏在幕后,仅凭她的小聪明真的就能害得了秦雅?毁得了六处吗?

只可惜,以荀循的见识,就算她再聪明也站不到总揽全局的高度,她甚至不去想一想,她与荆轩的私情以及莫妮卡的存在是如何被中情局掌握的呢?六处仅仅就是因为她的一枚电磁脉冲*就会被拆散的吗?只有真正的操盘手才能谋划出这样的结果,那是战略层面上的超手才干得出来的事情,不是她能够想象得到的。这就好比一只蚊子,一滴血的滋味可能要用它的一生来换取,你怎么指望它能够想象出宇宙到底有多大?还真的以为一只蝴蝶扇动几下翅膀,就能在地球的另一侧刮起一阵风来?其实,在这一点上她和“老爹”到是处在同一个等级的生物链条上,只不过“老爹”比她略微靠近链条的上端一点点。但是,即使是这略高的一筹,却是荀循永远也无法超越的。

荀循打算采取声东击西的方法,打破僵局。她在自己的脚下发现了一只破旧的鞋子,她的伤脚刚好可以够得到,她准备先飞起一脚将这只鞋子踢进东侧的厢房里,以此作为虚招,无轮“老爹”是否藏身在那间房里,自己都以西侧的厢房作为第一个攻击的目标,先冲进去查清西厢房再说。想到这里,荀循的伤脚已经勾住了那只丢在门口的旧鞋子,同时,回手摸向腰间意欲抓住别在后腰处的*的枪柄,现在,她的攻击马上就要开始了。

反关节技法出自中国传统功夫中的擒拿术,主要是针对人体的各个关节,采用挫、缠、别、绞、扭等技术动作,迫使对手违反人体关节的活动范围和生理机制的特点移动,同时利用力学中的杠杆原理增强攻击力度,是一种能够一举制服对手的贴身格斗术。

人的小指是肩肘腕和手关节中最薄弱的环节,一旦迫使小指逆向朝上,便可使全身受制,立时失去反抗能力。荀循的右手在触及枪柄的同时,她伸开的五指处在了极易遭受攻击的状态,正是此刻,一只厚大的手掌从她的后面擒住了她的小拇指。

剧痛令荀循不得不仰弓起了身子,随着对方力道的不断加大,最终她只能将手掌按到了地面上,倒立的视线中她看清了对手那张可憎的面孔。堆垒的赘肉由于引力的作用埋没了那对无神的小眼睛,牵扯着他厚厚的嘴唇来回的甩动着,好像一只恶心的沙皮狗一样。

荀循的后弯已经到了极限,她的韧带在她做出这一高难度动作时表现出了极好的柔韧性,因而并没有给她增加任何困难,相反绷紧了的躯体却像张拉满的弓一样积蓄起了攻击的能量。而偷袭者此时却显出了窘态,过于肥胖的身体给他增加了过大的负担,虽然此时他仍旧反扣着荀循的小指,但是对方已经将手掌降低至了最低限,弯腰触地对一个胖子来说的确是件异常吃力的动作,如果再延续十秒钟,倒控至头部的血流就会让他因眼部充血而使身体失去平衡。

借助已经着地的右掌的支撑,靠着脊柱的韧力和腹肌的力量,荀循的双腿象挣脱弓弦的弓背一样反弹起来,白色的运动鞋在空中划出两道弧线直奔对手的头部击去,反弓的身体同时在空中做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漂亮旋转,反关节被擒的小指因此也摆脱了束缚。

兵法云:当进则进,当退则退,偷袭者深喑此道,面对劲弓般袭来的双脚他放弃了已经失去作用的反关节擒拿手段,迅即抽身闪开对方攻击的轨道,动作之快甚至比身材精干的泰拳手还要敏捷。经过这转瞬间的变换,攻守双方都暂时摆脱了难堪的境地,然而相互间的位置却仍旧没有改变。

一记倒踢紫金冠之后,荀循快速退步,移位至庭院的中间,并且由于空翻中的一百八十度转体使她落地的时候改为面朝院门的方向,这样一来,偷袭者却依然处于她的身形背后。

形势未能得到逆转,*多种合成纤维制成的枪口顶在颈部时丝毫也不觉得冷,相反倒有些灼热的感觉,因为荀循知道她的*内压满了十七颗九毫米帕拉贝姆弹,连发时能够齐刷刷的切断自己的脖子。于是,她放弃了抵抗,但内心里却还在寻找着机会。

直到被对方挟持进了光线昏暗的房间里,荀循才得以看到这身手高超的来袭者,同时也是这所宅院的主人。 看着他臃肿的身体简直无法想象,他如何能悄然潜至自己的身后又令你浑然不觉,在自己旋风般的倒踢之下敏捷的躲过攻击,而且在自己跃起落下之间还鬼手神偷般的下了自己的枪。

高手!这是荀循的脑海里闪现出的唯一字眼。就在此刻,那人开口说话了,他的语调低沉并且沙哑,

“坐吧,其实我们早该见面的。”

“哦?我们认识吗?”

“当然,你对‘老爹’这个称呼不陌生吧!”

沙哑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即使心里早有准备,但当对方自己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荀循的浑身还是猛地一颤,那是巨大刺激之下产生的生理反应。足见这称呼在她心中的分量有多么重!

“老爹”见状小眼睛里立时闪现出一道冷焰的光,直逼向惊诧之下仿佛灵魂出窍般呆愣愣的荀循。厚大的手掌里倒握着*的枪管,他将枪柄递还给了荀循,荀循失魂落魄般的跌坐在脏兮兮的座椅里。**回腰后的枪套内,屋内屋外重又恢复了平静。

“我把这视作是一次友好的访问,即使,这看上去有点热情过了头,但还是可以接受的,只是,今后别再这样了。”

“老爹”讲这话的时候语气平和,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但在荀循听来却带有明显警告的意味,是类似于“下不为例”之类的话,只是,初次见面“老爹”不便明说罢了。但荀循并没有被“老爹”的气势吓住,她直言快语的说道:

“这不怪我,是你们违反了协定。”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吗?那倒要说说看,当初我们是怎样约定的呢?”

“我按你们的要求做了一切,现在我应该得到回报了。”

“但你没能阻止他们如期获得那些情报,小姐,你让我在老板面前很是难堪呐。”

“那是你们无能,错不在我。当时那种情况下,你还想要我怎样?明火执仗的杀了吕律调吗?那岂不是飞蛾投火?真要那样做了,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我还要你的那些承诺有什么用!”

“你说对了,如何阻止他们获得航母情报那是你的事,我只关心你能不能办到。至于生死,我们还是个人顾个人吧!”

“老爹”的冷漠让荀循觉得心寒,其实她原本也没有指望能从“老爹”这里得到照顾,请求施舍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她以为,自己按照“老爹”的指示做了她认为该做的一切,自己就应该得到他许诺下的东西,至于结果如何那就与自己无关了。这如同她和“老爹”之间的一笔交易,卖方如期发货,如果因为运输途中出了问题,买方没能接到货,那也怪不到卖方头上,买方应该找承运人索赔才算公道,再者说,天有不测风云,不是还有不可抗力一说吗?谁能想到陈墨不按常理出牌,竟敢劫持吕律调,甘冒违犯军规的风险呢?这不算天灾也够得上是人祸了,这与自己何干呢?一直以为自己很有道理的荀循始终觉得“老爹”亏欠了自己,可今天听了“老爹”这一席话之后,荀循的心彻底的凉了。她想,看起来自己是不能再按常理出牌了。

“既然如此,那么就先翻过这页吧!现在,我要我的莫妮卡。”

荀循挑明了自己的心境,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之中掠过一丝哀婉的神情,这是一个母亲最自然的真情流露,也是荀循铁石心肠下唯一人性未泯的部分,然而,此刻这却成了她的“阿克琉斯之踵”。“老爹”敏锐的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神情,于是,他装出一副极具同情心的样子幽幽的说道:

“我正要和你说起这事,如果你不提起,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个…莫妮卡她…”

“老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荀循禁不住追问道:

“莫妮卡她怎么了?刚刚我还见到过她 ,她和两个女人在一起 她们…把她怎么样了?”

“老爹”没有立即回答,他缓缓的在荀循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默默的取出那支破旧的麦秸秆烟斗和那只考究的烟丝皮袋儿,开始手指灵活的装起烟来。荀循的满腔怒火早已经按捺不住,她腾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个健步蹿到了“老爹”的跟前,语调低沉语气狠狠的说道:

“我再也不会信任你了,我现在就去找她们,带走莫妮卡。”

“老爹”假意惊慌的阻止道:“你可别乱来,她…她们可没我这么好脾气。”

荀循已是怒不可遏,现在,她的心里除了莫妮卡已经装不下任何别的东西了。于是,她咬牙切齿的低声吼道:“那就撕破脸吧!你以为我会怕那个日本娘儿们吗?”

“老爹”停下手,将烟斗叼在嘴上,边摸打火机边装模做样的劝慰着,好像眼前这个年轻母亲的不幸与他无关似的。

“当然,我相信你足够狠,但是…你斗不过她们!”

荀循把“老爹”的话当成了他故意使出的激将法,于是,她当即挑明道:

“就因为莫妮卡在她们手上?你想用这个来要挟我吗?”

“老爹”虚情假意的话在这个时刻反倒显得有几分可信了,他假惺惺的说道:

“你想错了,我始终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是我的人嘛!”

荀循同样假话假说借坡下驴,她顺着“老爹”的话茬儿说道:

“那好,那就做个样子给我看看,帮我要回莫妮卡。我们的协议仍然有效。怎样?”

“老爹”扑的打着了火机,慢条斯理的点燃了烟斗,浓浓的喷出一口呛人的烟来,这才不慌不忙的说道:

“帮我找出那个传递情报的海外情报员,我能说服她们立马把莫妮卡交给你。”

荀循嘴角一撇,轻轻的冷笑了一声,说道:“不,这回条件由我提,我要先得到莫妮卡。”

又是一口浓烟喷出,刺鼻的烟味儿在整个屋子当中蔓延开来,“老爹”摇了摇头。

“那…恐怕,不行。”

荀循急得在原地猛的转了个圈,她回身冲着“老爹”狠狠的说道:

“那就是你不肯帮我,我不想跟那帮日本鬼子打交道,你知道吗?她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已经对荆轩下手了,他们截杀、绑架、要挟,什么下三滥的勾当都干了。”

“老爹”同情的样子点了点头,说道:“是啊!的确很龌龊,但她们做得出来。”

荀循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样,她有点忘情的说道:

“所以,我不会与她们为伍,等这事过去以后,我绝不…”

但“老爹”的一盆冷水将她浇了个透心凉。他慢悠悠的说道:

“恐怕你必须同她们合作,对此,我很遗憾。”

荀循猛醒,她听出了“老爹”话里有话。连忙问道:

“怎么?莫妮卡她…发生了什么事?”

“老爹”的小眼睛不经意的瞥了荀循一眼,深吸了一口烟,说道:

“莫妮卡突然患上了一种奇怪的过敏病症,导致她的呼吸出现…障碍。”

荀循闻听大惊失色,她语无伦地的问道:

“什么?她们…对她做了什么?”

“老爹”并不在意荀循的问话,他顾自按照自己的想法,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种病症以阶段性的间隔出现,先是呼吸困难,而后逐渐演化为呼吸系统的障碍,甚至衰竭,直至…死亡。”

荀循怒不可遏了,她已经感到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她大叫道:

“妈的!这些狼心狗肺的混蛋!我现在就去找她们。”

“老爹”闻听似早有所料,他装作吃惊的样子问道:

“你不惜暴露自己吗?”

荀循咬牙切齿的反问道:

“你觉得我会顾及自己吗?”

“老爹”点头,充满同情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哦,当然不会,只是,你就算杀了她们也救不了莫妮卡。”

荀循惊愕的看着“老爹”,心惊胆战的追问道:

“怎么?”

“老爹”停下手里的烟斗,郑重其事的说道:

“莫妮卡患病的过敏源是一种未知的毒素,这种毒素是一种…说白了就是一种生化武器。除了她们特殊研制的消敏血清以外,无药可救。”

荀循勃然大怒,她近乎歇斯底里的说道:

“你他妈的骗我?她们竟然会对一个孩子使用生化武器!”

“老爹”将那只淡蓝色的烟灰缸重重的蹲在茶几上,然后,将烟斗内的灰烬使劲的敲打在烟灰缸里,语气凝重的说道:

“我没骗你,这很自然,半个世纪前他们在南京一昼夜杀死的中国孩子比你能够想象到数字还要多。一个莫妮卡对他们来说…这不算什么。”

荀循已经是挫碎了钢牙,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这帮杂种!”

“老爹”将麦秸秆的烟斗重重的丢在茶几上,表情严肃的说道:

“我和你的看法相同,所以,我很愿意帮助你。”

荀循深深吸了一口气,她两眼喷火直视着“老爹”说道:

“那好,告诉我她的藏身之处,我想我有办法让她交出那该死的消敏血清。”

“老爹”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跟着说道:

“唉!你的想法简直太幼稚了,小姐。孩子你随时都可以带走,莫妮卡她现在就住在市急救中心的医院里,但如果你想要自己去找到血清,那就是异想天开了。”

荀循的脸色铁青,看得出她的方寸已乱,情绪几近失控了。

“她们当然不会轻易的交给我,但我也会不择手段的。”

“老爹”知道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如果这条鱼被放在碳上烤的时间太� �的话,她会被烤焦的,那就真的变成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啦!于是,他咧了咧大嘴说道:

“没用的,那么重要的消敏血清不会放在她的手上,她只是个跑腿儿的,跟你我一样。”

荀循欲哭无泪的看着这个丑八怪,她近乎绝望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老爹”褶皱的脸上倏忽闪过一道狡黠的光,只听他略带得意的说道:

“是的,一切听我安排。”

荀循带着哭腔说道:

“你是个混蛋!我不相信你,你跟她们是一伙儿的。”

“老爹”那双始终藏在褶皱的横丝肉里的小眼睛再次闪过一道光来,他冷冷的说道:

“你只能相信我,别无他路,小姐。”

荀循颓丧的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她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弱无力的说道:

“如果我拿到了海外情报员的资料,我要面对面的交接,你把莫妮卡和消敏血清交给我,我就交出情报。”

“老爹”听了荀循的话,很是欣慰的笑了一下,语句中却丝毫也未见让步。

“可以,但是,你不要临时变卦。请记住,你可以利用的本钱并不多,这是你唯一有价值的地方,如果你做不到你承诺过的事,那你就没资格再跟我提要求!明白了?”

荀循垂头丧气的点了点头,说道:

“好吧!我们一言为定!”

就在荀循决定再一次出卖自己换取救赎女儿的时候,另一个身影从院墙上悄然落下,他的动作虽不及荀循敏捷,却也是落地无声。

湿润的空气湿润的风,湿润的土地湿润的天空,这个多水的春季啊,等夏天到来之后又会怎样呢?

他在越墙而过的时候心中忽然多了一份期盼,他期待着这一切能够早早的过去,自己也好能退归林下,过几天安闲的日子。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查清楚一件事,到底是谁出卖了“唐笛”,出卖了“秦雅”,诬陷了六处,嫁祸了自己。

来人心中感慨,脚下却不让分毫,他蹑足潜踪,转眼间便已经隐身在了窗棂之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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