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观风云交错，黑蛟入海河，帝王星黯淡，贪狼七杀四起，天地交错兮动乱如雨，江海滔滔兮终成乱棋。
——连山老人语
“回禀侯爷，已经查清楚紫雨轩内部交易我朝禁品共一百二十六起，涉案官员达三十二人。”
莫慎将手下呈上来的名单接过来，草草看了一遍，不由冷笑，看来除却自己特意给了面子的护城将军胡运之外，其余这几个不大不小的官员也正好撞在了树上，很好，既是一份助力，不用白不用。
他暂且把这些人的位置和名字暗暗记下，然后让亲兵退下，并且命令道：“你们既是我大华的兵将，如今在我手下任职，便不可天天因为我不吩咐就无所事事，去西大营把我的副将找来，每日晨起操练不可放下，势必要给我上心，我不希望自己带出来的兵，全是一副软塌塌的模样！”
亲兵忙点头称是，退了出去。
大华统治四野数百年，尚无外族可战敌手，除却虎贲军一贯的要求严格之外，其余上京军士懈怠很是正常，除却平常处理一些百姓纠纷或者官员护卫工作之外，操练依旧强度却早已下降，念痕此举，说小是小，但毕竟是头一次明言警告，中间只恐有些人要不甚服气。
军队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他们可以是大华最坚实的壁垒，也可以是最可怕的流氓，这些事情从来都可以一概而论，而作为这群奇怪人员的统帅，你不能心肠太软，否则一定会被他们在心底牢牢的踩在脚底下，嘴上严格服从命令，实际上阳奉阴违，可是你又不能太狠，否则这群汉子血液中的暴虐被激发出来之后，瞬间便会发生难以挽回的事情。
循序渐进，就和熬鹰是同样的道理，永远不给他吃饱，但是同样也饿不死它，让它明白自己在做了什么之后能吃到一顿美味，满足偶尔的欲望却不娇惯，在它得意的时候狠狠惩治，让它永远以你的意思为最终结果。
服从命令，错的是对的，对的也是对的，保留一点点自我人格，从而学会扭转局面，只在需要的时候，这是最优秀的兵将。
在杀伐战乱频起的时代之中，正义得不到大多数的认同，反而会被排挤，所以只有适时的掩盖自己，才能救得到更多的人，得到更多人的拥戴，让他们看见一个拥有强大力量，也不乏智谋的领导者比一个只知怜惜天下的草包要合适很多。
莫念痕在连山上的时候，将自己的本性隐藏的很好，他贪婪而欲望强大，将一层勤奋的画皮披在身上，吸收着连山老人交予他的所有武功和知识，但是除却武学以外，他在行兵策略之上，始终比不过大师兄，在耐心和布局上，比不过二师兄连臻，可是只按武功而言，他独占鳌头。
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他又不得不服，大师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从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都带着自己的深意，你想要防他，根本防不住，往时往日，师傅与大师兄以棋子论天下，三日三夜，对棋成死局，如今依然留在坐忘峰上无人破解，成一局乱棋。
他彼时受命前往华西州驻兵，却因为刘万乘一案难以前行，虽然元历帝并没有告知什么，但是他也从中似乎察觉出不对来。
华西州首城运城，是淮阴侯韩世昌的封地，大皇子华音凛的封地同样在华西，皇帝此举，是否带着某种试探的深意，此时还未可知。
华音凛，进宫时候从未见过，只记得小时候曾经与之见过一面，大皇子长他五岁有余，少年意气风发，姿貌美颜，身材修长，宽袖长袍，一派风流才华。
但是印象仅剩于此，待得封了镇远候之后才慢慢从别的消息渠道知晓，大皇子待成年之后便入了清修一道，真应了那世外之人的风采。
可人入了清修，心是否也是呢？
皇帝不信，剩下的臣子也只能揣测。
刘万乘一案，凶器是为一把带着异域风情的珍贵匕首，凶手身姿轻盈，动作极快，可见轻功很好，紫雨轩的云影阁窗户正对着后院，凶手从窗户进入，刺杀，然后再由窗户处离开，侍女灵灵由后院端着酒菜，进入主楼时候凶手还未出现，中间大概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凶手的行动以高手的姿态来说并不算是难事。
所谓的难事应该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处理妥当，当晚官兵到现场的时候是在事发一刻钟以后，这已经相当快，但是搜捕之后没有发现凶手的半点痕迹，城门当时早已关闭，假设凶手还在城中，就说明他早已准备好落脚的地方，也证明这桩案子是早已策划好的。
莫念痕召来墨一，问他：“跟着戚昭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
墨一在跟随莫念痕的过程当中早已被这位少主高强的身手和不输于前任的能力折服，此时毕恭毕敬说道：“刑部尚书大人提审了众人，昨夜属下在案报中看到尚书大人的猜测。”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词语：“尚书大人认为，此事与外族人有关，基本可以推断为我是西羌人或者楼兰人所为。”
莫念痕有些奇怪：“戚昭竟如此肯定？”
墨一点头：“案报中推断有理有据，首先是凶器乃黄金制成，上镶嵌有猫眼石等各类奇珍宝石一十八颗，这些宝石均为贡品，尚书曾派人清查贡品库并无此物，而根据在场的云影所言，在灯光之下，她竟看不见那人的眼睛，虽然凶手蒙面，云影受了惊吓，但是不至于如此，所以尚书推断为西羌人或者楼兰人，因为他们普遍高鼻深目，眼窝极深，在昏黄灯光之下猛然有此错觉，很是正常。”
莫念痕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那云影的疯病可治好了。”
墨一摇头：“这也是属下正想向侯爷汇报的，云影于今早被发现吊死在房间之中。”
念痕皱眉：“是‘被’吊死吗？”
墨一正色：“是，属下并未第一时间接触尸体，但是从尸体的脖颈痕迹来看，颈椎断裂的方向有问题，另外伤痕的痕迹呈现一字并非上吊八字，由此推断是为人所杀之后再被吊到房梁之上的。”
莫念痕沉吟片刻，他上次同戚昭提审飞翎之后，戚昭派人去请了刘万乘的家人前来，说不上有什么值得探究的线索，很是正常的反应，哭泣，伤心，还透着一种难以纾解的耻辱。
想来也是，二品大员死于寻欢之地，恐怕刘家的几个孩子这一代都不会被朝廷重用吧。
问了几句之后，戚昭叹息摇头，他表面上没有意见，暗地里却派了暗卫前去调查，此举也并没有获得什么和凶手有关的消息，但是刘万乘本身，却存着很多的疑点。
刘万乘的夫人表面上装的很是难过，可是回家之后，借口老爷死的并不光彩，生怕皇帝以此降罪为由，禁止仆人大丧，只是派人买了棺材，简简单单入殓便是，而两个儿子全部在灵堂待了一会儿便各自回屋。
而他的夫人躲在房间里笑的无法自抑，只喊着自己终于摆脱了地狱一般的生活，在她旁边嬷嬷的劝解之下才稍微收敛了行为，但是即便如此，也对刘万乘的死不怀有半点心痛。
“那老匹夫毁了我这么些年，临到老了老了，还要让我没脸，这一次皇帝因为他的糊涂行径发怒，撸了官职，我正恨着要一早到晚的对着他，如今可好，让老天要了他的狗命，也平一平我心中的怒气，如若不是他死的早，我迟早也要毒死那个老杀才！”
原话如此，可见刘夫人对刘万乘有多么恨毒，而暗卫也得知刘万乘似乎与某位皇子有所勾连，所以不慎败露，所以才使得刘万乘被皇帝贬斥。
莫念痕上下一想，似乎想来想去，刘万乘的罪责和今年秋闱脱不了干系，再去查的时候，才发现了考员名单上面的猫腻，华西州多出来这许多的名额，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看来此事无论如何都要牵扯上清修的大皇子云间王了。
如果从这个方面入手的话，可能说是云间王因为刘万乘办案不利而动了杀人灭口的心理，可是戚昭的案报上却又说明凶手乃是外族之人。
一个当朝大皇子与外族之人扯上关系的话，又会是什么后果，莫念痕想起万朝大典之上，那个奉命刺杀的刺客阴影还未从皇帝心中消散，如此以来，这件事情不论是不是大皇子所为，恐怕储位之争，已经绝对没有他的位置了。
想必皇帝当时罢免了刘万乘就已经对大皇子起了忌惮，而刘万乘死掉之后，这种忌惮便越来越深，但是皇室中的事情不容得外人忌讳，所以这案子交给戚昭和莫念痕的时候，元历帝没有半分提醒。
他是想要包庇儿子，还是想要借他们的手除掉云间王。
圣意难测，忽然之间，莫念痕觉得这个案子，似乎根本没有查下去的必要，当案子牵扯到皇子党争的时候，他们的处境就会很危险。
无论如何都是自损的结局，但是他们自损，却代表着有人可以因此而受益，大皇子一倒，剩下的两位皇子可谓如鱼得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