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萱姑姑，今日皇兄会来吗？”
小小少女看着一桌的珍馐美馔，咽了咽口水，满眼期望地盯着门口。旁边的年轻侍女上前，抚了抚她的软发，轻声应道，“会的吧。”
于是少女便端端正正坐好，一直等到饭菜凉尽，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她眼中浮起点点泪花，看向文萱哽咽道，“他不来了，他又不来了……”
文萱爱怜的将她揽入怀中，哄宠道，“也许有事耽搁了呢。”
少女只是躲在她怀里，颤着身子不断抽泣。
“皇妹。”
一道清脆的声音令得少女蓦然抬头，她转头看向门口抱琴的少年，眼中又滚落出颗颗晶莹。
“对不起，我来晚了。”少年歉意的笑笑，将怀中古琴递到她面前，“送你的生日礼物。”
少女伸手抚着那琴弦，眼泪流得愈发汹涌，少年立刻慌了手脚，忙将琴递给文萱，旋即用衣袖给少女擦着眼泪，“别哭了，是皇兄不好。皇妹要怎么罚，皇兄都应着。若是说一句怨言，皇兄就是小狗。”
少女“扑哧”一声破涕为笑，吸了吸小鼻子，道，“那就罚皇兄教烟儿弹琴。”
“好。”
花前月下，少年少女一立一坐，一双略大的手将另一双嫩白小手覆盖，将琴弦轻轻拨动。
“皇兄，这是什么曲子？”
“《相见欢》。”
“真好听。”
“那等烟儿学会了，天天弹给皇兄听，好不好？”
“好！”
琴声消逝，云烟回过神，看见云宸的十指缓缓停下，她不由抿了抿唇，将琴轻轻抽走移到自己身前，看到琴上的浮云图案，不由一怔——这琴，居然是十年前云宸送给原主的礼物，他竟随身带着，还保存得如此完好。
云宸诧异的看她一眼，下意识便要将琴拿回——除了皇妹之外，他不想再有人碰这琴。
他刚要抬手，却见少女将葱白十指搁放在琴弦之上，双眸微阖，秀眉轻锁。那样的表情悠远宁静却略带忧伤，云宸不由住了手，略怔地看着她。
十指轻拨，略有些生疏的琴声弱似轻风柔似柳，缠缠-绵绵萦绕在这白亭之中，撩动一池碧水泛起涟漪，云宸的心也似这湖水一般荡起了波动。
这是……
“相见欢……”
云烟微微闭着眼，长睫轻颤，在眼睑下覆上一层阴影，一双秀眉之间拢着轻愁，似在回忆往昔，云宸却早已在琴声中失了神。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他不觉地轻声吟哦，听着这略微生涩的曲调，心里竟生起浓郁的怀念之情。
相见欢，相见之欢，故人之情。故人何在？相见何处？
一曲终了，云烟站起轻轻躬身，“民女艺拙，太子莫笑。”
云宸微微惊愕，“你怎么知道本宫的身份？”
云烟只是微笑，并不答话。
云宸见她不说，叹了口气，“这首虽为民间小曲，却是本宫当年最爱，如今再次听到，倒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云烟静默。
那些童年记忆，虽还记得，却不是属于她的。
亭外忽起脚步声，两人转头，便见云珏迎面走来，后者看见云烟，似没想到她居然和云宸在一起，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太子殿下。”
云珏行礼道，云宸起身笑了笑，“咱们私下就以兄弟相称吧，不必多礼。”
云珏点头，看向一旁的云烟，后者也明白自己该撤了，便朝云宸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天色已晚，民女就此告辞。”
“我去送她。”
云珏道，云宸看看云烟，略有不舍的点点头，后者微微一笑，退出亭外。
“呼，皇族就是不一样，礼节这么多。”
青石小径上，云烟仰头看了看天，又转头看向身后的两名侍女，见她们穴道已解，心想多半是云珏做的，不由笑了笑。
这一笑落在云珏眼里，后者抿唇，轻道，“你跟太子……之前认识么？”
云烟一愣，转而摇头，“不认识。我这等小人物，怎攀得上皇家的高枝？”
“可你们刚刚相处得不错。”
“那是因为，因为……”云烟支吾着，半晌摊手道，“比较投缘吧。”
云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轻声念道，“缘。”
云烟见状也不再多说。
两人途经前院，云烟看见正厅内灯火葳蕤，又见云珏站定了脚步，心头一跳，不会吧……
“父王说想见见你。”
果然……
云烟微微苦着脸，“我可以拒绝吗……”
云珏抿唇笑了一笑，带着云烟走进厅内。
上座一名中年男子身着紫金锦衣，五官雕刻分明，线条硬朗，即便是淡笑也显得凌厉狂野。云烟不由一怔，这人多半就是她的皇叔，武亲王云破霄了吧。
云烟这么想着，突然想起这么盯着人家看有失礼仪，忙低下头去，心里再次腹诽这万恶的古代阶级制度。
云破霄从云烟进门就一直在打量她，见她与自己对视却没有丝毫退怯之色，反倒目光十分地从容坦然，云破霄不由微微挑眉。
“孩儿拜见父王。”
身边云珏作揖道，云烟也赶紧福身行礼，声音虽柔却不弱，“民女燕云见过王爷。”
云破霄并没立刻回应，直到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看向依旧淡定自若保持着行礼姿势的云烟，他目光微动，这才缓缓道，“燕姑娘不必多礼。”
云烟直起微微酸软的身子，心里暗想她这皇叔在搞什么鬼，居然晾了她这么大一会。
云破霄淡淡笑——他刚刚故意没有立刻让云烟起身，是为了考验一下云烟。现看她举止落落大方，定力也十分不错，被晾了那么长时间后，眉眼中也没有抱怨无奈之色，心中不由略略欣赏。
“赐座。”
“谢王爷。”
云烟云珏双双入座，云珏看了看云破霄，不明白自己老爹在搞什么名堂，也不明白他刚刚为何要为难云烟。
“燕姑娘救了犬子性命，本王无以为报，不如这样吧，凡是本王力所能及之事，你尽管提。”
云破霄笑道，云烟心中微微惊讶，她这皇叔开的条件，也太诱人了吧。
看来云珏在他心中地位不低啊。
云烟想着，抬眼望了望对面的云珏，后者轻轻点头，示意她不用客气，有什么要求随便说。云烟不由叹口气，有钱就是任性啊。
“谢王爷恩赐，但民女并无任何要求可提。”
云烟想着记忆里原主仅存的一些礼仪知识，轻轻低眉道，也因此没有看到云破霄带着笑意的眼睛。
“燕姑娘不必客气。”
“民女确实无任何要求。”云烟不卑不亢道，起身行礼，“天色已晚，民女该告辞了。”
云破霄见她急着要走，笑了一声，语气似笑非笑，“想来燕姑娘也是清高之人，自然不屑与本王这种财禄之人打交道。”
云烟心中一声暗骂，不明白她这个皇叔老是为难她做什么，但面上还是平平静静地回道，“王爷言重。”
云珏在一旁也看不下去了，上前替云烟解围，“我去送她。”他说完也不等云破霄开口，拉着云烟便走，那等急促的步伐令得云破霄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一直走出府外，云烟才感觉放松了些，不由舒了口长气，皇族真是麻烦啊，说个话都要小心翼翼。
云珏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心里生生淡淡歉意，“抱歉，我也不知道父王怎么了，那样对你……”
云烟笑，“这没什么。快回去吧，你身上还有伤呢。”
“……那你路上小心。”
“嗯。”
云烟挥手离开。云珏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抿了抿唇。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便回过身，看见云破霄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父王。”云珏低头道，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地开口，“您刚刚……为什么那样对她？”
云破霄朝云烟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拍了拍云珏的肩膀，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宠辱不惊，是个好女子。”
“啊？”云珏迷惑，不明白他老爹的意思。
“派幽梦调查一吓、身份，若没问题，就这么定了吧。”
云破霄笑道，云珏惊讶，“您说什么？”
“你母妃可是为你的亲事都愁坏了。”
“我还小……”
“都十九了，还小？”
“反正……反正我不娶。”云珏的脸微微泛红，“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不用您安排。”
“那姑娘确实不错。”
“我说了不用您安排！”
“臭小子！”
云破霄气得哼哼一声，负手转身离去，云珏回头看了一眼云烟走过的路，脸又红了些，转而摇摇头走进府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