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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惊鸿照影来(三十八)

拓跋雄微微吃了一惊:“你是说……”

“这自然不是我的意思!”拓跋阑打断他,神色颇有些沉郁:“我是不愿屿筝再遭受些什么?可慕容枫的眼线遍布,想来没有什么消息可以瞒的彻底……慕容枫一定会来……”

与此同时,盘踞西北的褐部一族亦接到了拓跋阑的信函。宇文百里年近不惑,自二十三岁掌管褐部以后,颇得民心。只是碍于白部慕容枫的压制,又加之褐部劣势太过明显,这些年不得不韬光养晦。然而正因得宇文百里的这一举动,才使得褐部在云胡和白部的眼皮下,悄然壮大起来。

宇文百里策马而驰,随从迟雄紧随其后。二人宽阔的身形在膘肥体壮的马背上颠簸,从额顶正中结好的发穗,尾稍缀了银饰,在半空上下翻飞。

迟雄见族主心情大好,不免打马上前询问:“云胡送来的信函,不知族主有何打算?”

“迟雄,你倒是说说,若是慕容枫收到这信函,又该如何?”宇文百里扬起手中的长鞭,催动胯下马儿朝前疾驰。冬日寒风凛冽地扑打在脸上,放眼看去,草原上一片静默荒凉,还有些未消的积雪散落各处。然而宇文百里的心中却是说不出的一番惬意。

听到宇文百里的问话,迟雄略一踌躇便道:“依属下看,慕容枫八成是不会去参加冬猎的。老汗王在世时,慕容枫也颇有几分脾气。更不消说如今的小汗王,只怕慕容枫更不会将他放在眼中……”

“你也这么想?”宇文百里黝黑的面上扯出一丝笑意:“既然如此,便传令下去,明日一早便动身……”

“若是明日动身,只怕为时尚早……”迟雄轻轻踢了踢马镫,催促马儿又疾跑了几步,追上宇文百里道:“族主不过才接到云胡的信函,若是明晨一早便动身,岂不显得……”

“怎么?臣服一个小汗王,会让人耻笑?”宇文百里侧头,瞥了迟雄一眼。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迟雄忙道:“无论如何,他是汗王。而属下也知道,族主自有打算……”

宇文百里伸出手,在马儿的脖颈上轻轻拍打了两下,口中发出声音呼停马儿,随即从马背翻身跃下。此刻他与迟雄站在一处山坡上,宇文百里扬起手中的长鞭,指向天际尽头,在草原上蜿蜒向远方的河流,在冬日里被冰雪覆盖,仿若一条长长的绵白丝缎,柔美不可言语而形……

“迟雄,你瞧见沧澜了么?那是这片草原上的人们赖以栖息之地……可数十年来,沧澜的四周被云胡和白部盘踞。而我褐部呢?只能在贫瘠之处游走求生……”宇文百里神情沉郁,望着远方,语气亦是钝重了些许。

迟雄心情也渐渐沉重下来,的确如宇文百里所言,褐部的人因得势力孱弱,始终处于劣势。水草肥美之处,莫不是云胡和白部的领地。而望着此时宇文百里踌躇满志的模样,迟雄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族主的意思,我们该趁此机会,挑起云胡和白部大战,从而渔翁得利?”

“与其说挑起大战,不如说借小汗王之手先灭了慕容枫。之后,要小汗王乖乖听话,岂不易如反掌?”宇文百里的唇角渗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迟雄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族主英明。看来用不了多久,沧澜一带,便是我们的天下了!只是……听闻小汗王有迁都漠城的意向,如此一来,慕容枫岂不要与小汗王相争?族主是不是先下手为强?”

不料,宇文百里只是缓缓摆摆手道:“漠城本是中原边关,此番失守,实属意料之外。莫看那中原皇帝年纪轻轻,可杀伐果决的手段,却不输驾鹤西去的老皇帝。况且,凭借我与中原大军交战的经验,区区一个守城的将军,丢了一座城池,或许不单单是小汗王骑兵凶猛。我猜想,定是中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剧变,从而牵连整个局势发生变化。眼下看似平静,可我料定,这局面支撑不了几年。待中原皇帝缓过劲来,漠城面临的将会是一场恶战。而那个时候,一旦漠城失守,我早已占据沧澜之域,即便此刻一时除不去小汗王,又有何惧?”

“族主的意思是……”听到这里,迟雄心中已十分明晰。

但见宇文百里朗然一笑:“我等自然要前去,助小汗王一臂之力才是!”

五日后,飘扬着黑龙图腾旗的褐部大军,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云胡的棃麻草原上。宇文百里自是有心,带来的人马看上去虽是庞大,可着意挑选了一些老弱将士。一眼看上去,虽不输气势,细打量下,不是两鬓斑白的老将颓兵,便是稚嫩到经不得风的莽撞少年。便是偶尔有两三个骁勇之将,却也难抵整个大军的弱势。宇文百里知道,这样的安排,才会让云胡和白部掉以轻心。

拓跋阑一早便带着众人,盛装等待在棃麻草原上。这里早已扎起了营帐,燃起篝火,摆上了烤肉美酒,只等着迎接来客。

棃麻草原的冬猎,要持续近一月之久。这也是云胡、褐部、白部议事的好时机。因得是拓跋阑承继汗位后的首次冬猎,一切更是精心布置,容不得马虎。

见身着铁甲的宇文百里远远便下了马,匆匆迎上前来。拓跋阑亦是微笑着走上前去。方至近前,宇文百里便将手覆在肩上,郑重而恭敬地行了一礼:“褐部族主宇文百里参见汗王!”

拓跋阑笑着伸出手去,扶他起身:“宇文伯父不必多礼!”见宇文百里微微露出讶异的神情,拓跋阑继而说到:“父汗在世时,便视褐部和白部为我云胡的手足亲人……如今我这般称呼您,也在情理之中。”

“汗王盛意,在下受宠若惊!”宇文百里微微垂首,神情越发恭敬顺从。

“宇文伯父不必多礼!路途劳顿!且先到帐中歇息吧!”拓跋阑说着便扬手指向帐中,众人随行大步朝着帐中行去。

待穿着墨绿锦袄的侍婢们奉上茶来,宇文百里这才借着空隙略略打量了在座的众人。与拓跋阑坐在一起,着红氅劲装,额上垂下红珊瑚花饰的女子,必是可敦慕容灵无疑。但见她英气中带着几分妩媚,唇角孤傲地抿起,略带几分嗔怒,倒也能瞧出几分慕容枫的影子来。

而左侧一袭锦蓝长袍的男子,额上一抹嵌玉发带,斜飞入鬓的眉,带着几分戾气,然面上却始终挂着如春风般和煦笑意的男子,便是拓跋雄了。宇文百里曾和拓跋雄打过几次交道,这个年轻的男子,看上去笑意暖然,实则是个让人胆战心惊的角色。宇文百里知道,此番之行,最要留意的便是眼前这男子。

再看右侧下座的女子,不似云胡人模样,是中原女子独有的妆扮,风毛滚边的绛紫大氅,里面是有着精致绣纹的锦花袄裙。娥眉烟黛,眸光盈盈,温婉柔美,有人叫人挪不开眼。想来这便是盛传中那个前往云胡和亲的永和汗妃了。然而宇文百里瞧得清楚,方才这女子落座之时,虽有大氅遮蔽,可腹部已见隆起。想来是怀有身孕。

思及至此,宇文百里再看向可敦慕容灵时,心底不免漫过一丝冷笑:“慕容枫要是瞧见眼下这情形,不知作何感想?”

“宇文伯父!喝些酒暖暖身子!”随着拓跋阑的声音响起,宇文百里这才执起眼前的酒盏,迎向拓跋阑,也借此时机,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小汗王来。

眉目之中与拓跋雄倒有几分相像,只是少了拓跋雄那春风暖阳的笑意。不过这样的拓跋阑让人看上去倒亲和些许。要知道,宇文百里最怕的便是拓跋雄那副笑容,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那笑容的背后,到底密谋着什么,又隐藏着什么。

眼前的小汗王看上去身形要比拓跋雄瘦削许多,许是长久在上京为质的缘故,即便他着了一身云胡的服饰,可举手投足间,却十分恪守礼仪。少了几分云胡汉子的洒脱和悍猛之色,倒像极了中原那些个书呆子。

宇文百里是瞧过中原那些个书呆子的,便是这般的礼数周尽,然而手不能握,肩不能抗,轻轻一推就会倒过去一般。而眼前的小汗王便是那般模样,这不由得让宇文百里的心略略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不明白的是,老汗王为何执意要将汗位传给拓跋阑,况且,一向以野心著称的拓跋雄怎么肯轻易拱手让出汗位。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宇文百里饮下酒盏中的烈酒,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热了起来。美酒入喉,穿心过肺,他不免朗声赞道:“好酒!”

因得这声称赞,方才那略显沉闷的气氛也一扫而光。宇文百里端起婢女再度斟满的酒盏,起身看向拓跋阑道:“这碗酒,敬汗王。雪灾数日,在下听闻因得汗王安置妥当,使得云胡的百姓免历磨难。如今冬猎伊始,便是值得高兴的事,愿大汗福寿无疆,云胡繁荣昌盛!”

拓跋阑亦是浅笑着端起面前酒盏:“同祝褐部百姓,愿褐部与我云胡结世代之好!”

宇文百里喉头一动,便应道:“褐部定以汗王马首是瞻,万死不辞!”(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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