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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从良

“明天李郎就要来接我了,我们一起乘船回他家。”

“十娘……”

十娘的眼里充满了憧憬,几乎让我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可是,我必须这么做。

“你想没想过,他的家里能不能接受你?”

.十娘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她是个聪明的人,完全明白我的意思。李甲只是在青楼留宿,就已经让他的父亲如此震怒,如今真的要娶一个从良的花魁回去,只怕是难容于李家上下的。

“……我、我会努力……”

看着十娘近乎哀求的眼神,我叹口气,不忍心再说下去,指着桌上那些珠宝,转移了话题。

“那些都是你的姐妹们送你的?”

“嗯,是的,她们知道我明天就要走了,所以特地来送送我。”

十娘松了口气,也随着我转移了话题。再聪明的人,面对感情的时候也都傻了,永远也想不明白,逃避无法解决问题。

第二天一早,李甲果然雇了一辆小车来接十娘。头天晚上十娘央求我陪她一起走,我答应了,条件是十娘不能让李甲知道自己有那么多值钱的珠宝。

十娘抱着装满金银珠宝的梳妆匣坐上了李甲的小车,我飘飘荡荡地跟着她也钻了进去。因为我的坚持,十娘只从梳妆匣里拿出约五十两的散碎银子,说是临走时姐妹们资助的路费,交给李甲应付一路上两个人的车马用度。

一路上先走旱路再改水路,,李甲对十娘照顾得颇为周到,处处体贴,那五十两交到他手里,也是精打细算,每每有支出,必要跟十娘报备,倒真有些寻常百姓居家过日子的味道,令我对他改观不少。

两人每日里在船上卿卿我我地饮酒赏景,吟诗唱和,颇为逍遥。有时依偎在一起,说起将来的日子,李甲更是指天发誓,甘愿做一对贫贱夫妻,此生绝不负了十娘。两人于是商量着,待船行到苏杭一带,便将十娘先留在当地暂住,李甲回家请罪,待二老消了气,再接十娘回去团聚。

“你放心,我爹娘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断舍不得真将我逐出家门的。只要我一口咬定,非你不娶,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李甲信心十足,十娘听得心里自然甜蜜,依偎在他怀里说:

“李郎,十娘出身卑贱,蒙你不弃,只求能与你相守,便是做小也甘愿的。”

“胡说!你当我的心是假的不成?我定要将你明媒正娶,做我李家的少奶奶!”

说着,两人紧紧相拥,李甲满脸的深情,感动得十娘流下泪来。

这一日,船行到瓜州,遇上大雪,便在岸边停了下来。趁着李甲上岸去采买干粮酒肉的功夫,十娘忙问我可信了她的李郎。我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我看他这些时日的言行,到确是个可托付的人,不过还是再小心些的好。”

十娘叹口气:

“蝶舞,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实在不愿再这样防着李郎了。不如这样,你有法术,索性变幻来试探他一番,也好了却了我俩的心事。”

说完,附在我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我听她的计策,忍不住笑起来:

“妙啊,不愧是才貌双全的花魁娘子,竟能想出这样的招数来,佩服佩服。”

十娘被我取笑,脸上强做出怒色,瞪着我道:

“少拿我取笑,你且说能不能吧。”

我站起身,身形一晃,摇身变成一个貂帽裘服的年轻男子,十足一副贵公子的派头。然后俯下身勾起十娘的下巴,故作轻薄地说道:

“美人儿,你等着,爷这就去找你男人买你去。”

十娘朝我啐了一口,我大笑着走了。

在离渡口不远的小镇上,我很快找到了李甲,化名富商孙富,三言两语就攀熟了关系,将他邀入了一个临江的酒楼。几杯酒下肚,我借故将话题引到了十娘身上。那李甲胸无城府,借着酒力将两人间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抖露了出来,最后还感慨道:

“如今是有家难归,只好暂时留连于山水之间,有时想来,也忍不住腹内辛酸。”

我转转眼珠,故意沉吟了半晌,才装作一片诚心地为他分析道:

“李兄,你我一见如故,孙某知你是个磊落之人,交浅言深,若有不周到的地方,还望你多包涵。令尊位居一地之长,必定不能容纳一青楼女子为媳。兄若执意娶她,一定会伤了父子和睦。可不回家,你两人浪迹于山水之间,万一财资困竭,又何以为生?先前听你说,想着你先回家,把她留在苏杭,可知江南是风流之地,你在家中周旋,只怕也不是三五天便能成事的。她一个女人长日独居着,更何况本是烟花出身,又如何耐得住寂寞?”

李甲听我这么说,一时间脸色变了数变,沉默不语,许久才问我:

“那依孙兄之见,此事如何是好?”

我心里一沉,面上却做出诚恳的样子,一边替李甲又斟上一杯酒,一边说道:

“令尊之所以恼怒,不过是因为李兄你迷花恋柳,挥金如土。如今李兄若果真带着烟花女子空手而归,正触其怒,后果可想而知;倘若能忍痛割爱,断了与那女子的纠葛,在下倒是愿以千金相赠,李兄偕千金返回,只说是浪子回头,令尊又怎会不原谅?”

李甲本来也很怕父亲,现在被我的一席话说得动了心,犹豫再三,忽然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十娘对我有情有义,千里相随,我不能做主卖她。且容我回去与她商量商量,若是她同意,跟随了孙兄,今后衣食无忧,我们两全其美,也算是一桩美谈。”

说完,李甲抬手朝我做个揖,转身离去。

我坐在位置上看着他走远,冷笑一声,撤了身上的法术,隐去身形。

这本是十娘跟我定下的计策,我也没多想,只当十娘知道了李甲的真性情,痛骂他一顿也就是了。可等我在小镇里溜达了一圈儿回到渡口,就看到李甲在船头象个没头苍蝇似的团团转,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又探头朝江里看。江水里,几个人正上下翻腾着,似乎在打捞什么。我靠过去,却没见十娘在船上,不安的感觉于是越来越强烈。

十娘,你可不要做傻事……

就在我心里暗暗祈求时 李甲已经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萎顿在地,哭哭啼啼地看着江水:

“十娘,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不好,受了那个孙公子的蛊惑,竟然想要卖你……呜呜……可是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你有这么多宝贝呢?你要是早告诉我,我哪里还需要担心父亲不应允咱们?呜呜呜……”

李甲这边正哭,那边水中的几个人纷纷爬上了岸,一边哆哆嗦嗦地穿衣服,一边对着李甲嚷嚷:

“我说公子啊,咱们都在这儿巴巴地捞了快一个时辰了,连个影儿都没见,这江水这么急,怕是早给冲到别处去了。天寒地冻的,就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掉进水里这么久也受不住,何况女人?公子你还是早准备后事吧。”

李甲爬起身,窝囊兮兮地抹了一把鼻涕眼泪。

“可是,可是……”

“别罗嗦了,公子啊,这水这么冷,我们可已经受不住了。你快些把工钱给我们,好买几壶酒驱寒要紧。若非要寻你那小娘子的尸首,我看到下游去还有些盼头,我们是再不能下水了。”

16.怨怒

那男人套好了衣服,来到李甲面前,将蒲扇大的巴掌伸到李甲面前。我从他们的话里已听出是十娘落水,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头扑进水里寻找起来。

果然如那些人说的,这江面看似平静无波,水下却暗流遍布,我寻了许久也找不到十娘,无奈地从水里钻出,连李甲也不见了踪影。

我在十娘落水的地方守了七天,终于等到了回魂夜。明月当空,无奈月圆人不圆。河岸边,就见一抹窈窕的身影,带着无限的哀怨,摇荡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十娘……”

我来到那摸淡青色的身影旁,轻轻开口唤她。十娘怅然地转头,天生丽质的朱颜如今布满哀愁,粉嫩的脸颊早已没了血色,被河水浸泡的头发夹杂着水草,一缕一缕地杂乱地贴在身上,说不出的狼狈。

“蝶舞……”

见到我,十娘蠕动了几下苍白的嘴唇,一脸凄然。

“他真的把我卖了,只为了区区千金,他就被弃与我的海誓山盟,把我卖了!”

两行血泪夺眶而出。若非用情至深,又怎会如此泣血?十娘,红尘太苦啊。

“可惜你没看到,我当着他的面把那些宝贝丢进河里的时候,他那副嘴脸!他捶胸顿足地求我不要再丢了,指天发誓要对我好。可我不信他了,我和那些珠宝一起跳进了江里!江水好冷啊,可我的心更冷……”

忽然,十娘冷笑起来,阴森森的语气和表情,冷冷地盯着在月光下的江水。

“那些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十娘,生死有命,李甲负你,将来自有上天惩罚,你还是安心去吧,将来转世轮回,重新过你的日子。”

我见状,知她定是心有不甘,同我当年的景况一样。只是我运气好,遇到了师父,才没有堕入邪道,如今,自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十娘遭殃。听了我的话,十娘猛地将头转向我,此刻的十娘再也没了往日的倾国倾城,只剩下满脸的血泪和狰狞。

“安心?我怎能安心!好恨,我好恨!我不甘心,我要报仇!!!”

突然,她十指暴长,直冲我面门刺来。我反射性地用手挡开,同时后退两步躲开了,却没想到她竟紧接着又扑了上来。

“十娘!你疯了吗?是我啊!”

十娘狞笑着继续朝我扑杀,好几次都险些抓到我。

“没错,我知道是你。要不是你,李郎又怎会卖了我?都怪你,都怪你!!!”

我不断躲闪着十娘的攻击,心中不由得悲愤。

爱上李甲是你自己的决定,试探李甲仍是你自己的决定,如今却将过错推到我身上!

虽然是新鬼,十娘因为死时心中有怨气,竟化成了恶鬼,攻击起来招招致命,凶恶得狠。我试了几次对她用师父当年对我施的清心咒,都被她的怨气挡回,最后竟逼得我不得不下重手,抛出灵符将她围困在了三味真火的圈中。

“十娘,我试探李甲是为了谁?这试探他的法子又是谁出的?我早就劝过你要当心,你却一意孤行,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倒要来怨我!”

气愤之下,我对十娘疾言厉色。在火圈中左右冲突不出的十娘终于意识到我们之间实力的悬殊,嘴上却仍不服软:

“若不是你执意要我隐瞒匣子里的财宝,李郎又怎会对那区区千金动心?”

“他若为了那些金银对你另眼相看,又和那些贪图你美色的臭男人又有什么分别?即使有了你那些珠宝,千金无法令他动心,万金呢?十万金呢?如果有人出的价格比你所有的财产都多,你敢保证他不会再卖你一次?”

我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这一次,十娘沉默了。

“蝶舞,我错了。你看在咱们要好的份上,饶我这一次吧。我是因为被那负心人气得失心疯了才对你出手的。”

许久之后,十娘开始求饶。我虽恨她对我迁怒,可看她满脸血泪的样子,想起自己当初的境遇,心中不忍,于是收了法术放她出来。

“你这又何苦,为了那个负心人,把自己弄得无*回,要平白多受许多苦。”

“我要去找他。跳下江的那一瞬间,其实我已经后悔了。”

十娘此刻已经收拾了满脸的血泪,恢复了往日的清丽,一脸哀愁地朝我慢慢走来。

“我想当面问问他,是不是也后悔了。我还想问他,到底对我有没有情。”

我见她那样,心里酸酸的,叹了口气,仍想劝她:

“十娘,放下吧。你们现在已经人鬼殊途,即便是去了,他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徒增伤心罢了。”

这时,十娘已慢慢到了我跟前,她拉住我的手哀求:

“蝶舞,你帮帮我。你有法力,一定有办法让李郎能看到我听到我的对不对?”

我摇摇头,唯一可以让鬼不经过修炼而能在人前显形的方法,就是将之制作成没有自己意志,受主人操纵的鬼奴。

“十娘,不要再执着了,我送你入轮回可好?”

我试图说服十娘,却见她脸色忽然一变,刹那间,烧灼一般的疼痛由胸口蔓延开,我低下头,那曾经拨弄琴弦的纤纤玉指,如今实实在在地插在我身体里。

原本,身为人的十娘是碰不到我的,可如今她做了鬼,却能伤我。我不会流血,可那疼还是感觉得到的。

“把你的心给我,把你的心给我!”

十娘疯狂地大笑着。

“书上都是这么说的,吃了法力高强的妖精的心脏就能得到全部的法力!我要去报仇!我要把你们都杀了!”

插入我胸口的手还想再往里探,却被我猛地抓住了。

“十娘,我早就跟你说过,书上的东西不可尽信。状元与花魁的忠贞情意是假的,那些个神鬼志怪也不全作准。”

我盯着十娘吃惊的脸,露出冷笑。

死去的鬼魂不具备形体,又怎么会拥有血肉和心脏呢?

双手牢牢抓住十娘的手腕,我念诵出开启轮回道的咒语。随着我的声音,十娘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越来越大。十娘感觉到了身后的异常,猛地回头,顿时一脸的惊恐。

“你要干什么?蝶舞,你要杀我吗?”

“你已经死了,十娘。我要送你入轮回。”

“不!不要!我还没有报仇!我不要去投胎!”

十娘挣扎着想逃走,却无奈被我抓牢了手,只能声嘶力竭地朝我吼叫。我再看她一眼,扭曲的面孔让人心寒。

“既然已经寿尽,再滞留人世也无益,十娘,你上路吧。”

说完,我双手一用力,猛地一抽,生生将十娘的手从我胸口抽出,朝那已经扩大得一人多高的漩涡推去。

十娘被那漩涡迅速包裹住,仍在不甘心地嚎叫着,但却无可奈何,拼命挣扎着,被漩涡一点一点吞噬了。

“不要……救我……救……”

黑色的漩涡一边吞噬着十娘,一边缩小,十娘的声音也逐渐减弱,最终和漩涡一起消失。我伫立在空旷的岸边良久,直到天色渐渐转亮,才乘着风飞起来。

又是一个月圆的晚上,我轻轻地降落在李府的宅院内,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酣睡中的李甲。看着那躺在高床软枕上白面书生,十娘青白的面孔浮现眼前。

咬咬牙,我两指并拢在李甲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很快,那男人便开始冒冷汗,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嘴里喃喃地*:

“十娘……不要……饶命……”

我冷冷地看他被噩梦折磨,却无法醒来,转身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仰头看看满天星斗,我忽然发觉,天下之大,竟没有我可去之处。

罢了,再找个地方闭关去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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