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歌深夜出行，从头到脚以黑色的斗篷盖得严严实实，一个随从都没有带，只身来到丞相府，初小和女杼都不敢上前，默默退出偏厅，朝陌离使了个眼色。陌离立在门外，淡淡瞥了一眼，抄手而立。
苏白带着明媚的笑容迈进厅堂，被陌离瞪了一眼，她无辜地耸耸肩，眸底压着沉沉的阴霾。
在看到妙歌的那一瞬间，笑容如阳春三月的阳光，“执事深夜前来，在下不胜惶恐，多有怠慢，还请执事见谅。”
苏白深深一揖到底，不敢抬头去看此时光艳照人的女人。妙歌本就清丽脱俗，但平日脂粉不染，素色衣袍，今夜却刻意装扮一番，就算苏白不喜欢女人也要心神荡漾一番。她换下素白的执事袍，身着一袭水红色的烟笼纱裙，轻纱曼妙，依稀可见藕臂的丝滑，纤腰未束，但在烛光的映衬下，腰部的形状一览无遗。可谓是高手中的高手，似露未露，却叫人无限遐思。一个这般年纪的女人，没有嫁过人，却能拿捏住男人的兴奋点，要说妙歌未经人事，苏白却是不信的。
可她明知道自己不是男人，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执事有事吩咐一声便是，不必刻意登门，夜已深，出行不易。”苏白索性继续装下去，不然还能怎么样，上前非礼她吗？她确实干不出这样的事情，尤其当她知道妙歌是来取她的性命，她就更不敢掉以轻心。
妙歌款步走来，声音很柔，如夜色下轻拍岸礁的海浪，“丞相失踪数日，本座甚是担心，白天不敢过府探视，只能深夜前来。虽然唐突了些，但实是心中牵挂。”
苏白感激涕零，“蒙执事挂念，是子白平生之幸。”
“丞相可有哪里不舒服？”妙歌执起她的手，扣在脉搏处。
苏白浑身一凉，不敢动弹。妙歌的指尖冰冷，已是孟春时节，天气渐暖，可她却是刺骨的寒意直钻入苏白的四肢百骸。
“我以前学过一些医术。”妙歌把她拉坐下来，在自己的身侧，倾身摸了摸她的额头，“丞相冷吗？”
苏白摇头，“执事喝点热水吧？虽然时已入春，但春捂秋冻，执事莫要染了风寒。”
“多谢丞相。”妙歌柔声接过，捧在手头，“听说执事去了乐家庄园？那乐公可有为难你？”
“乐公倒是没有，我也没做什么坏事，就是撞了他们家的马车，替一个孩子诊了病。”苏白转移话题，“说到医术，我也学过，不如我替执事把把脉吧。”
没有给妙歌拒绝的机会，苏白执着她的手用同样的力度扣住她的脉搏，笑容堆在脸上，显得漫不经心，又十分专业。苏白的笑意渐渐凝结，妙歌却骤然抽出手，起身走到窗边，“丞相看出来了？”
苏白还处于震惊的状态，还没回过神来。从脉象来看，应该是垂垂老矣的耄耋之人，可妙歌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但她实际年纪应该在三十五岁左右。无论男女，这都是一个人最黄金的年纪，当然古代人普通死得早，这也不是太年轻了。但这个年纪的人，却有着老迈的脉象，不是中毒的话，苏白解释不了原因。
“你觉得我应该是几岁？”妙歌凄冷地一笑，“三十还是四十？其实都不是，我今年应该是六十三了。”
苏白眨了眨眼睛，没有急于打断她。
“若要深究起来，我不仅仅是姬丹的侍从女官，我还是姬丹母亲的侍从女官，所以我比旁人知道的更多，也能轻易地看出那个假冒的苏白。”妙歌说：“你才是苏白，对不对？”
苏白说：“我是子白。”
“我们都在等你出现，等得太久了，原本可以让你更早一些回到中山国，但赵王那个混蛋把你弄得那般可怖。”妙歌轻笑，“那么丑的一个人，怎么可以是中山国的巫女？还不如让你死了，也免得吓得更多的人。可你又不能死，赵王也是个蠢的，根本就不知道你有多重要，只想着那个贱人苏銮。他以前姬丹没有利用价值，便把她杀了。可搜遍她的身，也找不到中山国的藏宝图。他根本就不知道，巫女身上的藏宝图要遇热才会渐渐显出，冰冷的尸体是看不到的。所以他并没有把那位丑公主身上的图腾放在眼里，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图腾，时有时无。后来，他又把你弄死了，可到底是不想让你占着那个长公主的头衔。姬容也没能把你带回中山国，平白浪费了机会。只是我一想很想知道，你这张脸，是不是也用了中山国的秘术？”
秘术？能让一个六十三岁的人，却有着三十六岁的容貌？
“姬丹后来又做了什么？”妙歌走到苏白面前，冰冷的指尖如蛇行般爬过她的脸，“把你变丑，你又变回来？你知道吗？中山国的巫女不仅仅守护着宝藏，还要容貌不老。可明明我才是学会秘术的那个人，却什么都不是。什么执事？一辈子都要受未喜的压迫，他只会占有我，欺辱我。我知道，你并不想当这个巫女，你有一个那么爱你的男人。那么，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苏白蹙了蹙眉，“执事到底在说什么？在下有些不太明白。”
“只要你把巫女之位传给我，你带着那些富可敌国的财富和你爱的人双宿双栖，我绝不会过问。”妙歌的手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抵在苏白纤细的脖颈上，“我也可以杀了你，让那个假冒苏白传位给我，由我来统治这个国家，让那个该死的召公下地狱去了，我那苦命的女儿被他这么糟蹋，他也该知足了！”
苏白退了两步，“就算我是真的苏白，我又为何要把巫女传给你？你都这么老了，活不了多少时日了，占着那个位置，你也不会有作为的。你想杀未喜？我替你杀便是了。你想杀召公？这有何难。还是说太子容？那也不是什么问题。但现下的问题是，你若是现下杀了我，对你也不会有好处的。那个假冒的巫女又不受你的控制，她听命于未喜，又怎么会把巫女之位传给你。她即将与田宗彦成亲，以后便会听他的。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动我一根头发，我要是不高兴了，又怎么会达成你的愿望呢？来，把刀放下。”
这中山国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有大把的财富，可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视金钱如粪土的人，都为了那点权势争破了脑袋。眼下这个，又是为了什么驻颜秘术，到底是被多少人糟蹋过，变成了这副极端的性子。
但苏白眼下没有心情弄清楚，只要她回归本尊，就能知道一切，掌控所有的主动权，不再受制于人。
她并没有被妙歌挟制多久，田宗彦和陌离都进来了，把妙歌控制住，只在她的脖颈留下浅浅的一道伤口。
妙歌有些失控，陌离把苏白事先准备好的麻醉剂蒙在她的口鼻处，她须臾昏睡过去，悄然无声。
苏白粗暴地扯掉人皮面具，“来不及了，天已经快亮了，朝会马上开始，我必须地朝会开始前进宫，代替那个假冒的苏白。”
田宗彦面色略沉，“那这个人呢？”
苏白扫了妙歌一眼，“本来我还在想如何解释子白失踪，现下倒是有一个极佳的借口了。”
“如此也只有孤注一掷了。”田宗彦动了动手腕，快速握住苏白的手，“我说过，你没有盟友，你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
苏白莞尔，“我一直都想以你为依靠，但有时候我很难把自己完全交给你。但不得不承认，这便是事实。”
今日的朝会，因为田宗彦和苏白的出席而成为中山国朝会出席率最高的一次朝会。在召公主政期间，朝臣们缺勤十分严重，隔三差五告假，只为了不看召公的荒、淫无度和未喜的把持朝政。巫师们的权力被扩大化，朝臣形同虚设，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或许是为了向列国看齐，中山国有了一套中央官僚机构罢了。
苏白到现下仍是心喘嘘嘘，手心微湿。
从入宫到解决假冒的苏白，到出现在朝会上，整个过程不到一个时辰。
她的心扑通扑通，害怕会被姬容或是未喜突然发难而死于非命，就像田宗彦所说，现下只能是孤注一掷，能不能回归本尊，便在今日了。
召公卧病在床，朝会仍由姬容主持，他为了彰显他的仁德，刻意对田宗彦的战绩做了一番赞美，并授予他中山国上将军的头衔。列国之势，一人挂六国相印者也是有的，授一国之将，但却有实际的领兵权，不过是招揽人心的一种办法罢了。能看得出来。姬容很想交田宗彦这个朋友，毕竟田宗彦比姬央更强大。
“公子彦与我中山国巫女的亲事，不知各位还有什么异议？”
朝臣们自然是没有异议，都是来看热闹的。
“我有异议。”说话的人却是田宗彦，“太子殿下口口声声称苏白为中山国的巫女，可据本公子所知，苏白并未接过巫女的权杖。”
对了，戏肉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