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央闭上眼睛，请苏白离开，“央心悦于你，不屑于用这样的方式让公主委身于我。央要的是两情相悦，而不是一厢情愿。固然公主心中有旁人，央可以等，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然则，儿女私情与家国大义本就不能混为一谈。央曾说过，为了公主，央可以不回燕国，不争这个国君之位。那么，公子彦的生死便与我无关。至于赵齐两国会如何行事，也不是央可以干涉的。”
苏白尴尬地移开目光，“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公子莫怪。”
“央又怎会怪公主，这是央一厢情愿的事情，与公主也没有关系。央心甘情愿为公主做的，并不如公子彦那般不求回报，央之所求唯公主真心相待而已。”
苏白更是无言以对，只好转移话题，同他说道：“妙歌似乎发现了，那个死去的苏白是假冒的，一心想要找出真正的苏白。若是妙歌能发现，为何未喜一无所知呢？还是说，未喜是佯装不知，想要以此请君入瓮，等着我自投罗网？”
“妙歌曾是姬后的侍从女官，应该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秘密。她能如此笃定死去之人是假冒的，必定有她的理由。你仔细想想，你母后曾经对你说过些什么？”姬央开眸，目光幽深，盯着脚下的影子出神。
苏白很认真地想了想，“你希望一个满月的婴儿能记得什么？”
“那你母亲给你留下什么特别的物件没有？”姬央又问。
苏白仍是摇头。
“或许你回去好好想想，能想出来。”姬央没有逼她，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也不必为公子彦做这些无谓的牺牲，他是当世杀神，谁又能在他面前讨到便宜。”
“就算他以一敌百，可终究只是一个人，苍狼卫也仅有两万余人，赵齐燕三国的联军可是成倍于他们。”苏白抬头仰望天窗那一小块的星空，“还有列国对他的忌惮，若是再有人趁机进攻，他就算有万夫莫敌之勇，也要败下阵来。”
姬央笑道：“殿下的担心是多余的，且不说眼下尚未开战，若是开战了，赵齐燕合力想除掉他，并非易事。”
“可你们已经铁了心要杀他。齐王容不得他，赵王又……”苏白轻叹，“总之，我希望你从这场战事从抽身。”
姬央却道：“殿下莫要忘了，这场战事乃是赵齐攻燕之战。”
没错了，这才是最不可逆转的。
谁也不会相信田宗彦才是这场战争要剿灭的对象。
妙歌与苏白的接触明显多了起来，朝野上下抱着乐见其成的幸灾乐祸，没有阻挠，也没有横加干涉，任由苏白的在妙歌面前欢快地蹦达，而妙歌似乎对苏白也不再抵触，下了朝与他并肩走出王宫，有说有笑，宛如一对璧人。
苏白的身量在女子当中算是高挑的，站在妙歌身边高出她半个头，也算是相得益彰。这也是苏白的一直扮成男人的自信，没有一副好的身板，就不敢揽这瓷器活。
欧让等人劝过妙歌，可妙歌并不以为然，认为多一个朋友也并无不可。
倒是未喜对此十分不悦，今日朝会上当堂痛斥妙歌的不知检点，一把年纪还与年轻士子勾搭，若是寻常的士子也就罢了，这个人还是当朝的丞相。
妙歌差点与未喜翻脸，但二人向来政见不和，朝臣们只当是看笑话。
“你与未喜自幼便相识吧？”苏白与她一路往宫外走去，撑着一把纸伞，挡住当头的日光。
妙歌说：“我与未喜、公主三人自幼一起长大，同时拜在云谷真人门下，感情说深也深，说浅也浅。深的是我们一起长大的情谊，浅的是权利面前六亲不认。其实以前未喜不是这样的，他性情温和，慈悲为怀，唯公主之命是从。后来公主走了，他就变了。”
“坊间传闻，未喜对姬后痴情一片，看来是真的了。”
妙歌一愣，“坊间都这么传吗？”
苏白反问：“难道不是？”
妙歌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当年之事，我也说不清楚，兴许未喜对公主有那份心意吧，只是再没有机会说出口。”
“可不是听闻巫师们是不可以成亲的吗？他就算喜欢公主，也还是娶不到她，为何会性情大变？”这应该是他从娘胎出来就该知道的事情，代代相传。
“这只有未喜本人才知道。”妙歌踏上马车，拒绝苏白再送，“你回去吧，这样便够了。在你没有把真正的苏白交出来之前，你我的交情仅限于此。”
苏白皱着一张脸，“你这是翻脸无情，我明明就说过苏白已经死了。”
“是吗？”妙歌居高临下，轻抬下颌，“姬央入狱后，谁也没有保，第一个保的人就是你，你一个并无根基的士子，为何姬央要一再地保你呢？肯定是你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秘密。未喜也是基于这个原因，而把你留下。否则，你以为他为何要予你丞相之位？”
苏白只能说，中山国这个坑太深了，想爬都爬不起来。
初小风尘仆仆从边境回来，只说田宗彦不肯退兵，要等到她安然离开中山国才肯离去。果不其然，他也知道苏白没死。连一个远在边境的人都知道得如此清楚，妙歌和未喜又岂能会放过姬央身边的人。
“公主您不妨向妙歌执事表明身份。”初小说，“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坏人。”
“坏人会在脸上写上坏人两个字吗？”苏白呛声，“为何我总觉得未喜与妙歌是一伙的，虽然多年来他们因政见不和而使巫师团分裂为二党之争，但妙歌从未赢过未喜。如此表面的决裂，其实应该是背后的精诚合作才对。”
初小挠挠头，“殿下想多了吧！”
“但愿是我想多了。”苏白长叹一声，“对了，你们在大巫师府可有画下平面图？”
“画是画了，但是没有你说的暗道密室。”
“有暗道密室还能让你知道吗？”苏白敲了他一记爆栗，“那个假苏白住在什么地方？”
初小说：“她与大巫师住在同一个院子，就在大巫师的隔壁，平日都专人看管，轻易不见人。”
这就难办了，潜不进府里，也见不到人。
苏白抓了抓头发，“难办得很！”
“还有一件事情可能更难办。”初小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努力稳住心神，平静的语调开始微微发抖，“是，是这样的，我，我回来的时候，公子彦给了我一个人，让我带他来给殿下使唤。”
苏白大惊，“什么？你把人带到丞相府来？你这不是想告诉所有人，我与公子彦关系非浅。不不不，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可这样一个活人。”
“我们都想好了，我和陌离就是在燕国听说你发达了，前来投奔你的穷亲戚。”
“陌离！”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黑脸将军，苏白的内心是拒绝的。
陌离也不想入中山国，但军令难违，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初小，一身破布衣衫难掩他魁梧的身形，既然再落魄的装扮都无法改变他一身的征伐之气，那是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的绝望与无畏。
田宗彦把他派到自己身边，用意很明显。他总是把最得用的人留给她，免她遭遇不测。这份深情，她这辈子都还不起。
“公子要属下转告公主，不必有顾忌，天塌了还有他帮你顶着！”
苏白忍不住唏嘘，“他尚且自身难保，又何必顾忌我呢？”
“这个属下不懂，公主日后可自己问公子。”陌离生硬地回答着，“公子嘱咐属下，公主去哪，属下便去哪。”
苏白苦着一张脸，“我要和妙歌约会，难道你也要当电灯泡吗？”
“公子说，妙歌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要小心此人。”
中山与燕的边境。
田宗彦已经驻扎一月有余，齐王的诏命不断地发来，催促他尽快出征，赵国的国书也在数日前放到他的案前，亦是催促他发兵征燕，趁着姬央不在燕国，一举破燕。
这样的破燕之战很容易打，只要他发兵，便可不战而胜。可战胜之后，天下的公论将一致讨伐他的不利之举，而他在齐国也将再无立足之地。若是等到姬央回到燕国再开战，最后的结果也可想而知，赵齐燕三国的目标是除掉他，把一个军人在战场中弄死再简单不过了。
可他就是拖着，没等到苏白离开中山国，他也不会拔营出征。
这当中没有存在利害关系，他只是单纯地想看到苏白的平安而已。
有一些牵挂早已深入骨血，舍弃性命也要守望着她。可他知道，自己不会死，齐王、赵王和公子央都不敢在这个时候除掉他，因为他们没有机会。
“公子，不如让属下潜入中山国，把公主带出来吧？”景风大胆地提议，“大军驻扎在这里，已经有不少将士有怨言，若是继续这么下去，我怕军心焕散……”
“军心焕散？”田宗彦目光如炬，“景风你跟着我的时间似乎是最长的，可是我觉得我一直没有看透你。”
景风往后退了一步，“公子这是何意？”
“因为你太让我失望了。”田宗彦甩出一叠邸报，“齐王，公子央，你的主子倒是还挺多的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