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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陌生

祁嬷嬷不敢怠慢,叫的都是心腹婆子,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也有数。

只是她才打了个盹,其中一个夫家姓张的婆子悄悄过来,满脸忐忑。

“这是怎么了,叫你慌慌张张的?”

这是祁嬷嬷最是亲近的张婆子,不免皱眉。平日都委以重任,这点小事就慌乱,以后怕是不能担着什么重责了。

张婆子见四下无人,这才从怀里颤着手掏出一个纸包,小声道:“这是从二少爷的书房里搜出来的,闻着味道有些不对,便擅自做主拿过来给嬷嬷了。”

闻言,祁嬷嬷终于正色起来。这张婆子的夫家以前是赤脚大夫,医术可能没多少,但是对药材倒也敏锐,如今借着侯夫人的面子在药房当管事,也算得上有头有面的。

张婆子跟着他多年,勉强也能分辨一些来。

她觉得古怪的,估计真有些不妥当,祁嬷嬷当下接过纸包,叮嘱道:“这事你谁也别说,烂在肚子里。这就把你家的悄悄叫去角门,把这纸包给他看看。”

祁嬷嬷盯着张婆子,一字一句地道:“不该说的,一个字都别泄露出去,就是你家的也是如此,记下了?”

“是,记下了。”张婆子心里慌慌的,总觉得拿着这纸包出来,或许是她错了。

大门大户里的龌蹉事不少,她又何苦搀和进去?

若是真的,侯夫人为了瞒下此事,遮掩言衡之的作为,少不得要封口。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张婆子顿时浑身一颤,面色发白。

她几乎是软着一双腿脚跑去药房,又把东西递给自家男人。

掌柜一看,面色就变了,抓着张婆子到角落,小声质问道:“这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这事你就别问了,只要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就好。”张婆子盯着纸包,几乎要瞧出一个窟窿来,想要听见答案,却又害怕自家男人的回答。

掌柜知道自家婆娘肯定被人叮嘱过的,不该听的,他也不愿意多问,就没有继续追问,只答道:“这玩意儿碰不得,等会你回去也得把手洗干净了。沾上一点,起初没什么不妥当,时日长了,这身子越发虚弱,就像染了风寒一样,怕冷、咳嗽、嗜睡。”

张婆子听得慌了,长平侯可不就跟他说的一样?

二公子平日不声不响,是个名副其实的书呆子,内里居然如此狠毒,竟然对亲生父亲动手吗?

“这……难道没有治好的法子?”

掌柜皱眉道:“我也不清楚,毕竟此事我也是老夏醉酒后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我醉醺醺就听了一耳朵,你不提起,我早就忘了。”

老夏是隔壁老药房的继承人,从小嗜酒,坏了不知道多少事,好好一个百年传承的大药房,如今门前冷清得很。

掌柜又叮嘱道:“这事你别告诉任何人,不然就要沾上麻烦了。”

张婆子自然是明白的,把东西带回去,隐去了大半,只说自家男人也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却道这包药粉的黄纸仿佛是见过的。

祁嬷嬷只觉得眼皮直跳,肯定没有好事,索性把此事禀报了侯夫人。

侯夫人手里能用的人手不少,很快就查出了老夏的药房,自然知道这纸包里的药粉究竟是做什么用的,顿时又惊又怒:“这孩子……怎能如此?”

她站起身,在房内来回踱步,言衡之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谋害长平侯。

也不知道宫里的御医有没看出来,是不是皇上已经知道了?

想到宫里那一位九五之尊已经心知肚明,侯夫人就感觉似乎头上悬着一把利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下来,更加心慌意乱。

她深吸了口气,强自压下惊惶,问道:“张婆子可是知道此事?”

祁嬷嬷不确定道:“老奴瞧着她一问三不知,张家的男人不过是赤脚大夫,估计也没这个见识能认出什么来。”

侯夫人想了想,也深以为然。两个只认识几个大字的下人,又是攀附她的关系如今才能站稳脚跟,混了个掌柜来当,就算知道也不敢透露半个字,更何况侯夫人也不相信他们能知道什么。

“也罢,把这药粉收拾了,绝不能留下半点把柄。从尔雅居里什么都没拿出来,明白了吗?”

“是,老夫人。”祁嬷嬷不知道这药粉是什么,却明白并非什么好东西。侯夫人会交给她,表明对自己的信任。

把纸包扔到火盆里,她用棍子搅合了一圈,直到烧得什么都没剩下,这才松了口气。

侯夫人把事情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才去寻言衡之,两人单独面对面坐着。她不开口,言衡之有些坐立不安,半天才问道:“母亲特意过来,可有什么吩咐?”

“我要说什么,你心知肚明。”侯夫人凉凉开口,对这个儿子满是失望:“你是我头一个生下的孩子,我对你赋予厚望,但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对谁动手不好,居然对长平侯动手?

侯夫人叹了口气,她都能察觉出来,保不准哪天长平侯也发现了,到时候会怎么看言衡之?

这个孩子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在言梓里出生前,对言衡之几乎是捧在手心里宠着。

即便有了第二个孩子,对言衡之依旧颇为偏爱。

但是这个孩子竟然暗地里对长平侯动手脚,是以为能够瞒得天衣无缝,绝不会有人发觉吗?

“这世上没有疏而不漏的事,你太鲁莽了。”侯夫人暗含责备,言衡之忽然抬头。

“母亲,孩儿不甘心。我自认不比大哥差多少,但是大哥只跟着去了诗会,就大放异彩,甚至得到曾大家的赏识。原本我能拜在曾大家的门下,即便不是最宠爱的弟子,也足够风光。可惜大哥把一切都毁了,在名义上的这个大哥,等父亲死后,他就是正儿八经的继承人。”

言衡之虽说抬着头,双眼却没看侯夫人,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母亲看着父亲对大哥漠不关心,其实父亲才是真正疼爱大哥的人。大哥身子单薄,府里有什么最好的都送到墨韵居去,我和弟弟都是其次的。最好的药材,最好的云缎,最好的熏香,最好的玉石,无一不是精品。父亲在,他会尽心尽力护着大哥。只有他不在了,母亲才能把大哥从高高在上的地方拽下来……”

“你胡说八道什么?”侯夫人一脸惊诧,打断了他的话。

言衡之难得勾了勾唇角,平日不笑的人忽然笑了,却有种说不出的阴森可怕:“母亲放心,这事我自会烂在肚子里,就是三弟也毫不知情。我真羡慕三弟,瞧着颇有心眼,其实没心没肺的,只顾着玩耍,想什么都能表现在脸上,还能说会道,不知道结实了多少实在的友人。不像我,总是格格不入。”

“我是母亲的长子,母亲的一举一动自然是留意着的。既然母亲跟孩儿的想法一样,为何不联手?只要父亲不在,只要大哥不在,孩儿就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爵位。到时候侯府里就是我们母子三人的天下了,再没有任何的碍脚石,再没有人敢质疑孩儿的能力,敢在背后说孩儿的不是!”

说到最后,言衡之的目光近似癫狂,炯炯有神地盯着侯夫人。

仿佛她点一下头,言衡之就会立刻行动起来。

侯夫人被吓着了,她从没想到当初落第的打击对言衡之这么厉害。还有言羽霖的才学过人,也给言衡之不大不小的麻烦。

言衡之就像是生活在言羽霖阴影下,从诗会后性子越发孤僻,再也没展露过笑容来,没料到私底下竟然谋划了这些。

的确如他所说,长平侯和言羽霖不在,言衡之就是名正言顺地继承爵位。但是侯夫人比言衡之想得更多更远,府里的两人接连死去,获益的就是他们母子三人,就真的不会有人怀疑吗?

别的人就算了,宫里那一位就不会多想?

侯夫人不敢赌,因为若是输了,赔上的不止是她自己,而是母子三人的小命!

“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你先把解药交出来。”

“没有解药,”对上侯夫人震惊的眼神,言衡之斩钉截铁地道:“此药无解,正因为如此,孩儿才会选择它。”

秘药让长平侯就像染上了风寒,慢慢虚弱,却不足以致命。因为它会潜伏起来,喝下汤药后像是在痊愈,其实却在一点点掏空中毒之人的底子。一个月后才会再次发作,依旧像是风寒。

第三次发作的间隔更长,足足有三个月。

这么长的时间,时而好时而坏,谁都不会联想到长平侯是中毒了,而非染了风寒。

侯夫人一听,只觉得脚底一股寒气涌了起来。她从来没想到言衡之的心思如此慎密,居然选上这样闻所未闻的秘药,杀人于无形。

偏偏对方却是他的亲生父亲,言衡之这是真的疯了吗?

会不会有一天,她也成为绊脚石,言衡之也会像这样毫不犹豫地杀掉自己?

光是想着,侯夫人就不寒而栗。

什么时候开始,她从小养大的孩子就变得这般可怕了?

简直陌生得让侯夫人几乎要认不出来,她暗暗下了决心,绝不会就这么放任言衡之继续一错再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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