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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绮罗暗恨(下)

同一时间,元珠身穿白衣,独自站在汪婆婆的棺材前。

逼仄的室内,泓师低头将汪婆婆生前穿过的一件能代表她身份的衣服搭在死者的左肩上,然后请元珠过去拿着衣服。

元珠怔了怔,知道这是‘复’的举行了。抱着一丝对汪婆婆还能回来的希望,她赶忙走上前去,规整的拿住了衣服,好让泓师能将衣领插入自己的衣带内固定。

经过一天的时间,汪婆婆的脸色也已经由最初的惨白变得发青。元珠站在棺材侧,怔怔地望着她的遗体。

然后泓师便带着衣服离开,准备到二楼去,登上屋脊。

虽然元珠无法按自己的意愿服缌麻,但还是让雪陌找了一套四缘衣来,为汉代的男式直裾,从衣领至衣摆,具是纯净的白色,十分清新素雅,无一丝别色花纹。此刻独自站在寂静的棺材侧,怔怔地望着十几年来除了母亲外,与自己最亲的人,她的眼眶不由得酸涩。

如今“复”礼举行,虽然没有什么希望,然而她还是渴望着,真的会有奇迹。

“噢——汪婆婆回来吧!”

从屋脊上传来泓师响亮的声音。“噢——汪婆婆回来吧!!”

元珠含着泪闭了闭眼,然后听到泓师喊最后一声:“噢——汪婆婆回来吧!!!”接着“啪”的一声,泓师将衣服从屋脊上扔下。元珠连忙回身打开门,走到屋前去,将落在地上的衣服拾起,然后再将衣服拿进屋,覆盖到汪婆婆的身上。

做完这一幕她退后了两步,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过很不出所料的是,没有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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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明回到紫藤楼,霞吟来迎接他,那张与元珠相似的脸,兴奋的从楼上奔下。

他望着她有一瞬的恍惚,然后停留在当地,半晌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为何今日的霞吟显得十分兴高采烈。

等着她走到他的面前,他含笑问:“有喜事?”

霞吟匆忙的摇头,然后说:“只是看到公子回来了……很高兴……”

他会意似的笑了笑,适才宋璟说过的话,现在韦元珪的房里估计还存留着当初的信件,并且忆起刚才自远来堂中过时,韦元珪和张颂对弈的身影。

一瞬的怔忡后,他仿佛立刻便忘了霞吟,一句话也未说的转身往韦元珪的住所,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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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快速的寻找每一个柜子和抽屉,不知哪里来的冲劲,就是想看到韦元珪昔时利用了的害他家破人亡的那些信。

一个又一个的箧笥,他抱着那微薄的希望翻找着。也许那些信笺在兖州,他没有带到长安来,但是十几年前韦元珪便住在这些屋子里,也许还真放在长安也不一定。

他再走到他的书房,巧妙的避开所有丫鬟小厮的耳目,翻找那些厚厚的纸件、书柜、书案、甚至席子底下……

一些陈年旧信果然被他翻找而出,但是不是他想找的那一些。他再将信件整理好,准备放到原处,然后看到在席上落下的一张颜色已经暗黄,并已残缺部分的纸,不知何时飘落在地山。

他有些烦躁的将那张纸抓起来,正准备放到纸垛上的时候,却突然被那两个字吸引住了视线,这黑字所写的两个字是:子原……

手中的纸垛陡然落下,他颤抖着望向这张已经残缺的纸件。

原本以为这是写给父亲的忏悔信,然而乍看之下才发现,情形全然不是如此。

不知写信人是谁,然而除却其上一大串的邀约共猎以及回忆的语句之外,吸引住他视线的那句话完整的却是:

“今子原已殁,再无人知吾汝旧事,当可高枕无忧矣。但苦楚娘,随夫沉眠九泉之中。不若择日再往子午谷一祭?双魂沉冤,吾惶惶。”

脸色乍然凝结了。

剩下的话语随着落款人的姓名一并不知何时丢了踪迹。从震惊到恐惧到不肯相信然后逐渐变得阴郁的眼里,沉重的仇恨,也随之升起……

给汪婆婆行的简单奠礼刚刚完成,元珠才回到绿绮阁,便遇到了正从阁里走出来的韦云绻。

“韦云珠!母亲生病了,作为女儿,你怎么还不去照顾她?还有闲心一个人慢慢的走过来啊!”

元珠望着她停住了脚步。云绻艳丽的脸在她的眼中形成无比恶心的一幕。然而现在她没有闲心跟她吵,也知道自己没有具体的理由去反对,于是也并未说什么,便准备回身往有凤苑走去。

然后脚步突然也停住了,她再回过身来,望着云绻说:

“我是你姐姐。”

云绻望着元珠双目一瞪。虽然厌恶然而还是用防备的眼神望着她。元珠却态度平缓,没有理会她,径直离了开去,有些意外的发现韦云绻没有在她的背后大骂。

一边走着,她也一边想,如果是这个府邸里没有韦坚以及同样可爱的三个弟弟韦芝、韦冰和韦兰(也许韦冰要差些吧),该多好?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毫无顾虑的往康明那边而去,不必顾惜太多家人的感情。虽然……有血缘关系在前,哪怕这样还是显得残忍,她也可以少些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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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芝和韦坚虽为亲兄弟,但是韦坚擅于理工,而韦芝擅于文笔。相比起韦坚来,韦芝也毫无疑问的是个孝子。虽然和韦坚一样爱开玩笑,却不好女色,为人谨慎和善。此刻坐在床前给张夫人喂药,听到元珠进门来,回头的瞬间,便是粲然一笑。

“三姐姐,你来了?”

张夫人躺在檀香床上,珠玉帐衬得她的脸虽然苍白却仍然美艳。她慢慢睁开眼,看见元珠的一瞬,鼻中冷哼了一声。据说是昨夜宴毕回家时受了凉,发了些烧。元珠还真没想到她这么娇弱。

“有什么事让我帮忙的吗?”

“啊,没有!我照顾母亲就……”

“怎么会没有?”张夫人病中也不忘奚落人,此刻微微撑起上身,悠悠地望向韦芝,道:“芝儿,你也累了,到一边儿歇去吧!云珠。”

元珠默默的走上前来。韦芝知道她不喜欢张夫人,所以她此刻虽然是面无表情,但是他还是带着些抱歉的对她一笑。然后元珠用温和的目光望了望他,将他手中的药碗接了过来,在他起身的时候,自己也在床沿边坐下。

张夫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闭上眼睛。元珠搅动着调羹,舀起一勺药来,然后送到了张夫人的嘴边。

然而因为她闭着眼,看不到她递过来的勺子,元珠伸出的手就在那当停住。她没有说话让她张开眼的意思,张夫人也没有张嘴的意思。看着这场面韦芝也觉得有些尴尬,准备帮元珠喊一声,但元珠已用勺子轻轻往张夫人的嘴唇上轻碰了一下。

张夫人立即张开眼来,两道狠狠的目光射向元珠,然后张开口,元珠把药给她喂下去。

韦芝淡淡一笑,然而笑才刚绽开,就看到张夫人一蹙眉头将药全吐了出来,然后“啪!”的一个耳光朝元珠甩过去,大骂道:“连药都不会喂!想要呛死我啊!”落下的耳光既迅疾又猛烈,元珠端着药碗的手不禁又是一个不稳,哐当一声,滚烫的药汁全洒在张夫人的被褥和撑着身子的手上,立即张夫人又是一声惨叫。

绿儿冲上前,将愣住的元珠一把拽起,逼她跪下,张夫人已然泪水盈盈:“没心肝的丫头!想我在兖州虽然因为不明情况得罪了你,你也不至于就这样落井下石啊……”

元珠气愤的刚想开口,就突然听到了一声呼唤:“元珠!”

她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便惊诧的回过头。

果然是康明突地奔了进来,一把扶住元珠,然后问:“你没事吧?”神思恍惚的她全身一震,他已经着急的检查她脸上的红肿,意外的幸福感立刻从心底涌了上来。

张夫人开始大声的哭泣了起来,那几似哀号的声音让康明这才意识到张夫人还在。

听着她大声哭喊着:“都是没良心的!都是没良心的啊!!”这才住了手,回过头来。

“母亲!”韦芝忙上前为张夫人顺气,然后张夫人泪水纵横的将他一把推开。

“如今谁都盼着我死!连韦府自家人都盼着我死了啊!”

元珠没有理会张夫人,仍旧激动的望着康明,然后看着他憔悴的脸和沉静的眼睛,盯着正在床上撒泼的张夫人,没有一丝表情。

“子浚……”她的轻唤使得他猛地转过脸来,望了她半晌。然而刚出现时的焦急与激动却都消失了,他只是转身在张夫人面前跪下,难得的屈膝。

“舅母,请恕康明不敬之罪。一切罪罚都算在我身上,放过元珠吧。”

张夫人仍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康明的神情看上去也没有半点认错的意味——虽然他嘴上是那么说的。然后韦芝轻拍着张夫人,一边对康明和元珠说道:“三姐姐,康表哥,今天母亲病重所以情绪不好……”

“我不想要见到他们……”张夫人望着韦芝哭叫着说:“让他们出去!我不想见到他们!出去!让他们都出去!!!”

“好好好……”韦芝无奈的说着,然后望了望绿儿,再歉疚的望了望康明和元珠,道:“绿儿,把他们带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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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明便和元珠一同站起,走到了外面去。

然而张夫人只有说过让他们出去,没说过就赦免他们的罪。于是绿儿把他们带出去后又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就在这里跪着吧!等夫人心情好些了,再进去请罪吧。”

元珠讪讪然不情愿的跪下,康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在她身边跪下。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她从河阳回来后的那一天,他们携手共同承担柳枝之痛的那一天……

跪在室内,康明神情清寂,偶尔用瞥一眼元珠。

看得出,她还是很想和他说话。而他也能够发现她憔悴的脸色。心里虽然不是没有心疼与愧疚,然而怔了怔,他还是低下了头。

是昨晚说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现在的我,再也没了花前月下的资格。”不过她也问过:“那如果我不在意呢?”

紫云楼硕大的晕黄灯影,似乎比月亮更加明亮。他望着她因悲伤而含泪的双眼,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那么恐惧,那么小心翼翼,不是那日在芦花丛中时气愤失望的委屈。

看着这样的她,他仿佛也就要在突然之间,就屏弃一切了。然而常年的礼教还是很坚定的告诉他,不可以!

于是他跟她说:“对不起,元珠……我也不愿意……”他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让我去得知一切吧。到底怎么样,到那时再议。”

然而现在的他确实得知真相了,完完整整的真相了。

舅父的书房里。他没有找到他批漏出去的信件,然而却在无意间得到了他与别人合谋,趁此机害死父亲的证据。

然后他听到她带着淡淡幸福的声音说:“你回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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