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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章 意愿

卫应说不能够,“回头你生孩子前还没能叫你舒舒坦坦地过日子,白担着你爷们儿的名声了。”

卿妆仰着脸直瞅他,分开的时辰太久乍见了面心思软塌的拾掇不起来,经不住诱惑抻手在他脸上胡捋了两把,眼睛里噙着点点璀璨的星光问道:“有主意了,合着您跟外头叫人看进看出的也没闲着?”

她是怕他锋芒太过叫冯勋起了杀心,这回将卫家老小分开软禁不过是敲敲边鼓,再进一步大概就得大开杀戒了,伴君如伴虎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冯氏忌惮卫应也不是一两天了。

卫应顺势握住她的手指揣进掌心里,苦笑道:“不敢闲着,心尖子叫人攥住了,不趁早解决了,我这气儿喘得都不大顺畅,时间久了可就活不了了。”

这会能腆脸说甜言蜜语,和方才狠戾无情的模样可谓判若两人,卿妆心里头不踏实,指尖挣了挣杵了他掌心一记怨怼道:“不许胡说八道,死啊活的,我不爱听这些。”

“不说了,祖宗,别怕。”他俯身过来亲亲她耳垂上勾人的小朱砂,顺势耳鬓厮磨,喃喃地道:“前些时候我离开了海陵十来日,是上赫特去了,去见个故人。”

卿妆心思一动,蓦然回头看他,皱眉低声道:“徐?”

他抚了抚她的脸,倏然笑开,狡黠又得意,“没事儿跟这闲着也是闲着,好好猜猜是谁,等下回我来接你,你给的谜底若是叫我失望了,我可就不接你出门了。”

“小瞧我不是,兴许你前脚出门后脚我就有主意了。”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眯着眼睛仰望着他,“我素来是个聪明的姑娘,猜的又快有准,你手脚可要利落些,不能因为年纪大了手脚慢了就叫我苦等,回头来迟了即便是告诉你也没什么趣儿了。”

他取笑,“都是孩子的妈了,说什么姑娘,是太太,我卫应的太太。”

她气,作势要揍他,他不避也不让规规矩矩地把脸凑过来蹭了蹭她的掌心,她没了脾气心软到涩疼,揽着他的脖子耍赖。

院子里围着的卫军早已等得不耐烦,洞开着门虎视眈眈地往里头打量,卿妆推着他路过院子里的一丛修竹,那只黑兔子蹦蹦跳跳地打面前过,卫应失笑,“它遇着你可有福气,没怀小兔子都能比你的腰身还要圆。”

她嗤了声,“不及卫大人给崔家姑奶奶巴巴送去的那只白兔子,圆润富态,溜光水滑的可讨人稀罕了。”她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命不好,只能跟我这吃糠咽菜了。”

陈芝麻烂谷子的闲醋也要吃一吃,卫应揉了揉额角,无奈道:“回头等太平了给你养一院子的兔子,个个富态的跟员外土财主似的,行不行?”

卿妆低头乜他一眼,“我稀罕!”

“那我稀罕你,成不成,祖宗!”

卫应觉得头疼,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声嘱咐,“曾白衣因着护送公主失职叫人弹劾了,人如今在邺京可保不齐两广埋了他的眼线,你素日小心些,除了我谁也莫要跟着去,遇事外头有苌儿她能找到董仪渊。”

她点头说知道了,又替他整了整发冠,再看眼看着不耐烦的卫军笑道:“你快些去吧,再不走人就要来棒打鸳鸯了。”

他出了门回身来望她,小小的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站在门槛里同他挥手作别,眼眶里汪着清澈的泉明净的湖,漾漾的水纹不小心就能润进他心坎里。

那天下半晌,卿妆给他留下的最后印象。

他如今软禁的地界隔着她的小院有大半个永安府城,进了门就瞧着个肚大腰圆的老头儿卷了两只袖子往花圃里栽花,他踩实了土举了花浇洒水,弯了腰跟塌了架子的弥勒似的,衣衫上能堆叠出层层的皮肉来。

卫应掖着手看了半晌,这才笑道:“庞大人好兴致!”

“哟,卫大人回来了?”胖圆的塌弥勒正是两广的布政使庞廷善,这会听着卫应招呼,转过脸来堆起了笑意,“我家里那夜叉栽了几盆晚茶花,前些时候竟开了几朵,咱这儿都是莽夫没人伺候的好这玩意儿,我心想着给卫大人送来盆赏赏,你不在我就自作主张了。”

卫应下了抄手游廊到了花圃边的台阶上,细细地瞧了瞧又笑道:“庞大人真是太客气了,您知道我是素来没过南岭,不晓得这儿的花该怎样将养,回头好了歹了,白费了庞大人和庞太太的一番美意。”

庞廷善将花浇给了随侍,凑在盆子里洗了手才随意道:“一回生二回熟,卫大人跟这儿住上一年半载的,什么不知道的也该知道了,不过是盆花赏着取乐用的不值当什么,新鲜劲儿过了我再叫人给你送几盆来。”

“多谢庞大人!”卫应佯装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眼睛里的戾气一闪而逝,抬手朝花厅比划,“庞大人请。”

庞廷善没穿官服,阔大的衣衫背着手迈台阶,五层石阶走得他吁吁带喘,直到站在卫应跟前方才沉重的压迫感才减轻些。

高官做久了威势如影随形,比方说卫应如今伤了腿走动坐在四轮车里,可他停留的地方永远在高处容不得人忽视,二品官和一品官员瞧着咫尺之遥,可惜实质上天差地别。

庞廷善心里记恨可面上仍旧笑容可掬,客套道:“卫大人请,今儿我又上这白讨吃喝来了,家里的夜叉们闹的是不可开交,打的骂的哭的叫人头疼,我上你这儿避避。”

阶下囚没功夫推脱搪塞,卫应同他说笑着进了门,对面坐下时庞廷善才叹口气道:“终归还是年岁小的好哄好劝,你瞧就我家那六儿才十七,受委屈了给件头面乐得什么似的,照旧伺候的人舒舒坦坦的。哪像我家里那大夜叉,恨不得撕下人一层皮来才善罢甘休,大老婆小老婆都得找温柔似水的家宅才安宁呐!”

卫应一面吃茶一面听他念妻妾的经,庞廷善瞧他兴致缺缺的模样不由得大笑,“我拿卫大人当忘年交,家长里短都不避讳着叫你看笑话了。卫大人今天去瞧老夫人和弟妹,身子骨可都怎样,前些时候郎中说大小平安我心里头没谱,得要你亲自过眼才算数。”

他被软禁在此几乎俩月,文循和董仪渊叫远远地隔开毫无消息,若不是动到庞廷善的根基了他哪会手下漏风,主动叫他去探望举家老小,只怕孩子都生下来了也不会放他出门。

卫应霎霎眼,勾起唇笑道:“很好,多谢庞大人照顾我家人。”

庞廷善摆摆手道:“客套话咱们兄弟间说不着,要不是陛下有旨,万不能叫你们一家三老小分离的。我听说弟妹还有俩月就要生孩子了,回头叫我家那夜叉送两个贴心的婆子去伺候月子,你放心,跟永安府这儿断不会亏待了他们母子两个。”

恩威并施,素来是冯勋一党的惯用伎俩,有了恩自然要相报,卫应谢过后就又听庞廷善道:“过些时候新巡抚到任,我这手里的军权就得交出去,卫军归了新巡抚治下,要是想松个口子叫你看弟妹就是难上加难,我也没主意了。”

说没主意了他就拿眼往卫应这儿扫,卫应心里头好笑,面上却怅然道:“总归得依着陛下的旨意,我捡条命来已是陛下仁善,再要不识好歹不是有负皇恩,我见不到老小也都是命数,违拗不得。”

庞廷善吃了口茶,琢磨了半晌道:“前些时候秦文观和杨怀有因着党争叫人弹劾了,镇抚司和东厂把人拿到邺京城时还查到封宣平二年的密信,宣平帝陛下没惩治的臣工这会叫陛下杀鸡儆了猴,河运和盐道的肥缺空了出来,不晓得卫大人可有意愿?”

卫应目光闪了闪又黯淡下去,“空有心志罢了,我如今不似以往了,伤了腿废人一个,再凑合着官场的热闹平白给人惹笑话。”

庞廷善劝道:“卫大人这话说的不对,你还年轻没了斗志却是不成,只要当了官谁敢说闲话提来砍头;再者说这地界儿不比邺京城里,没那么多讲究,你站着还是坐着只要不影响衙门里办差,谁还能拿这些说事?”

卫应连连摆手,“遭此大劫我已是心如死灰,做官没有心思,栽几盆花草翻腾几株豆苗倒是手到擒来,院后头的菜畦又收了成,庞大人若是不嫌弃今儿晚饭就置办那些吧。”

庞廷善哪有心思理会他想种菜还是种豆,只要他不在永安府惹是生非,暗地里做手脚,陛下和他才能高枕无忧。只要卫应绝了做官的念头就此消沉下去,不出个一两载,卫党旧势再扑腾也起不了水花,到时候还不是束手就擒?

吃罢了饭,庞廷善说几句闲话出了门,上马车前跟随侍嘱咐道:“那女人来了么,给他送进去,不稀罕官位,就不信也不稀罕美色!”

卫应在院里的梅树下坐着,眯着眼瞧个娇俏的女人进门,袅袅娜娜到了跟前俯身下拜,莺歌燕语听得他直皱眉,“奴拜见大人!”

初次见她的时候在松江,穿着绿遍地的比甲戴金笼梅花的钿子,后来传言她死了,如今却换了身月白比甲,素红梅的钗就进了门。

卫应俯身勾起她的下巴,看她顿时羞红的脸笑道:“什么名儿?”

“细,细串儿。”

他笑看她眼里的迷离,又道:“有人,给你捎了封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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