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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温暖

多年后,季无衣一人浪迹江湖之时,他想,如果早点知道当初会在那个眼神里面沉沦,是不是早一点就转身离开,又或者,早一点移开双眸?可惜,命中注定,越陷越深…...

“绣绣。”

云绣看向慕逐君,“逐君哥哥,我没事,反正人都要走了,这些树也是没人照顾的,不如…死了好。”

三人登上船,慕逐君想起当初,一袭青衣染血的男子,从冰冷的水中出现,呆呆的望着合欢树下低眉浅笑,绣着合欢花的少女,一切,恍如昨日。

只有季无衣一直沉默,他不是个不洒脱的人,早就看透了生死之事,明明不会再有莫名的执念了啊,生生死死,凡人常事,可是他还是很难过,也许是因为这些事关于这个姑娘,她那么美好,没有任何坏心思,一笑就能给人阳光灿烂的一天,现在,她的笑容没有了,她还在笑,却是强颜欢笑,他知道她是那么懂事的姑娘,她不想让所有人替她担心,所以她想表现出自己很好的样子,可是,越是这样,越让人担心,她正从心到身,慢慢的分崩离析。

船上的三个人都不说话,季无衣拿出紫玉箫,箫声戚戚,天空中不时飞鸟略过,却齐齐飞在船边,季无衣腾出一只手,便有鸟停留在他的手臂上。

“万鸟同悲,季氏大祭司果然名不虚传。”

季无衣把箫拿在手里,“小妹,云绣,要不要玩玩我的箫?”

云绣摇头,“我不会吹箫。”

“那要不要玩玩鸟?”

云绣摇头,“好吵,我进去睡一会儿。”

季无衣和慕逐君面面相觑,“唉~”

安静的船舱传出压抑不住的哭声,凄厉牵扯人心,慕逐君抓着船舷,“怎么办呢......”

“她不想理我,你们俩关系不一样,你劝劝她看看。”

慕逐君摇头,“很多事情都不是靠人劝能走出来的,绣绣不想让我们知道她的悲伤,我们就听她的吧,不要辜负她的一番好意,她的悲伤也需要发泄,也许发泄出来就好了。”

“她一个小姑娘,为什么一定要承受这么多呢。”

“对不起,是我害了她。”

“帝星临世,血流成河,但是慕逐君,你别无选择,你要走下去,只有走下去,才能对得起那么多人的牺牲。”

“你跟着我们,就是为了所谓的帝星临世?”

季无衣不回答,望向船舱,“现在她比较重要。”

慕逐君走进船舱的时候,云绣已经睡着了,眼睛哭的和兔子一样,慕逐君忍不住心疼,却又无可奈克,云绣被动静惊醒,睁开眼睛,“逐君哥哥。”

慕逐君笑笑走过去,把云绣揽进怀里,“困了?多睡一会儿吧。”

“我没事。”

“嗯。”

“你也没事吧。”

“嗯,我的灯还没灭,怎么会有事?”

云绣在慕逐君怀里蹭了蹭,“嗯,都要好好的。”

季无衣站在船舱外,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也是没得选的,可是没人说啊......

临安,禁军统领府邸。

崔衡半靠在凉亭的竹榻上,面前石桌上放着合欢熏香,记得那年心灰意冷离开宓氏之时,崔衡第一次学会了杀人,那是莽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崔衡借宿了一宿,那是一个民风古朴单纯的小村落,家家夜不闭户,也没有盗贼,奇怪的是,那夜村里竟然招了贼,小贼偷走了的是崔衡借宿人家的仅剩不多的钱财,还杀了人。那户人家只住了两个老人,崔衡记得,老头儿慈眉善目,背有点佝偻,他在村口徘徊,是老头热情的邀请他去家里住宿,还要妻子拿出家里不多的米给自己熬粥,那老夫人也是个善心人,说他与他们的儿子一般大,还送了自己亲手给儿子做的衣袍给他,崔衡第一次,在父母死后感受到温暖,崔衡握着手里的合欢花发簪,离开宓氏的时候没有带多余的钱财,这支发簪勉强值一些钱,便打算第二日送给这对夫妇也算是报答他们留宿赠袍之情,何况,这支簪子本来就是送人人家不要的,自己再留着,也只是让自己难堪,也只是徒增伤感。可是一个晚上,天翻地覆,这夜,崔衡睡的很香,他还记得自己多年没有梦到的父母入了梦来,那时候的自己还是郴州小商人的儿子,父亲总是在外面经商买卖,母亲陪着自己,教自己读书习字,给自己做衣服唱歌,崔衡梦到,这天父亲比预计的时间早一天回到了家,家里人都措手不及,母亲忙叫人烧水让父亲去洗澡去去身上的霉气,父亲笑着把自己抱起来,问最近功课做得怎么样,还夸奖自己自幼聪慧不久后就可以去参加科举光耀门楣,母亲问父亲晚上要吃什么,父亲温柔的说想喝粥,母亲说家里煮粥的米不多,便全部拿出来,母亲亲自下厨,一家人围着桌子吃得很开心,母亲问自己要不要再喝点粥,这时候崔衡在睡梦中被屋外的喧哗声吵醒,披衣出门。

他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被绑到了村口的树下,面前的村民七嘴八舌,说他是小偷,是祸害,说他害死了那家人家的老夫妇,崔衡也是莫名其妙,不过一夜,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这小村子也是有村长的,那是一个白胡子老头,看起来像一个私塾先生,说话摇头摆脑,抑扬顿挫,村民把崔衡捆到村长面前,反正就是一口咬定崔衡图财害命,至此,崔衡还不知道谁死了,又是谁家的财被图了。

白胡子村长告诉他,那户人家和蔼可亲的老夫妇死了,崔衡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的!你们村不是号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么,那样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谁会杀他们。”

白胡子老头说,“你这是掩耳盗铃!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们这村子,如你所说,几十年来都是风平浪静,从来没有什么偷窃事件,更诚惶是杀人偷窃事件,村民都是老实人,拿的最多的就是下地的锄头,偏偏昨夜来了你这个外乡人,你说…”

那时的崔衡还是太年轻,只是急急的为自己辩解,“老人家对我这么好,留我住宿还送我衣袍,如果我还偷他们的东西,我还是人么,何况,我为何要偷他们的钱?我身上也不是没有钱,就是我这支合欢发簪,也该值点钱的。”

他不知道,当别人不相信你的时候,说什么都是惘然,更可怕的是,有的时候,你说的话反而会让人家更加坚定他们的想法。

白胡子村长冷笑,“哦?胡老二一家和你非亲非故,自己条件也不好,为何要送衣袍给你?还有,你一个男人,身上怎么会有女人用的发簪,我看,是偷来的吧,还以为你是第一次,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惯犯,看来不把你交给官府不行了。”

村长说完,示意几个大汉上来,他们从崔衡身上搜走了发簪,村长看了一眼,“这一看就是脏物!带走!”

还是那几个大汉过来想带走崔衡,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紧盯着白胡子村长把合欢发簪放进怀里,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耻辱,仿佛自己一直视若珍宝捧在手心生怕被玷污的爱就这样被人踩在了脚下,就好像回到了那个夜晚,合欢树下相拥的两个身影,从未有过的恨意,崔衡挣脱那几个大汉,防身短剑出鞘,竟是招招致命,连杀几人,他握着滴血短剑朝白胡子村长走过去,一步一步,那是一条条生命用鲜血铺成的路。

白胡子村长愣在那里,反应过来他要杀自己,吓得腿一哆嗦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大侠,大侠饶命,大侠…”

崔衡露出一个嗜血的笑,“现在怕了。”剑搁在老头脖子上,“你继续冤枉我呀,不是要把我抓去见官府么。”

“不,不了,大侠饶命。”

呵,人啊,都是这么欺软怕硬的么,都是这么敢做不敢当的么。

“我的簪子。”崔衡冷冷道。

“在,在这里,”老头哆嗦着伸手入怀取出簪子,崔衡抢过,本来冰凉的簪子有一种温润感,大概是在老头怀里呆久了,沾染了老头的气息温度。

一剑穿心,老头应声倒下,崔衡捏着手里的簪子,谁都不能冤枉自己,谁都不能玷污自己神圣的感情!

“现在求饶,晚了!”

四野寂静,崔衡用衣摆擦了擦短剑,他不能让人这么冤枉自己,他要查出是谁杀了那对夫妇,是谁偷了钱财嫁祸给自己。

多少年后,崔衡再想起当时杀人的样子,溅在身上的血的温度好像还能感觉的到,冷吗?怕吗?那时候对自己说这是成长,这一刻,好像师兄的血和当时的情形结合起来,害怕和后悔结合起来,什么复仇,好像都不再重要了,他将一辈子都被困在心牢里走不出来,除非师兄可以活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院子里开得正好的合欢花,竟然隐隐有了败落的痕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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