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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丛花?花好月圆

一丛花?花好月圆

——赋得新声和静涵

一、镜树

“镜树,你听说过吗?它是一种靠吃人长大的植物。成年镜树的胃口那么好,会把人的整个身体都吞掉,只留一只只干净头骨,粘在树叶间,像无数雪白风铃悬挂在那里,摇啊,摇啊,等待下一个牺牲者前来被吞食。”

“请你告诉我,这种恐怖的东西,为什么名字叫镜树呢?”

“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

“没人知道……”

二、枕洛

枕洛是王后的女儿,所以她的身份是公主。

确切说,她是离之王国的公主。

有一条大河流过离之王国,它叫洛水。离国王后梦见自己枕着这条河生下了女儿,便为她取名为枕洛。

洛水是离国的灵魂,它眸光闪闪遍体晶莹的流淌,如大欢笑着的神灵,将生命注入离之王国。

可今天,它也带来了瘟疫。

枕洛忽然发现自己的王国被抛入了一场恶梦之中,到处是*声、嚎哭声,逐渐发臭的尸体和垂死的人。

枕洛不害怕尸体、或者死亡,她甚至曾经偷偷溜到墓地里去,并在那里享受到无比的宁静。

可如今,当整个离国都开始死亡时,她终于感到害怕了。这种恐怖是从空气中来的,是一只庞然大物开始从内部腐烂、崩溃,将恐怖呼吸到空气中去,凝重得有如固体。

人们把还活着的亲人抛弃、将啼哭的婴儿直接砸死,并强迫彼此脱光衣服,连妇女都不能幸免,因为感染上瘟疫的人会在腹股沟或者胸前出现红斑。身上带着瘟疫印记的人,包括某些不幸长了胎记或者被蚊子盯咬出红包的人,都在同胞雪亮的眼睛面前无数遁形,大部分被丢进洛水,好让河流带走这些不洁者;而洁净的处女偶尔也被丢进去,那是为了向洛神献祭。

然后他来了。

然后,他,来了。

他来的时候枕洛正准备跳进水中。

这是一场叫她披着洁净的白纱、以公主之尊、向洛神祷告而进行的献祭。

看着脚下滚滚怒涛中无数新旧尸体像死鱼一样在翻滚,枕洛害怕得连脚趾头都抽搐。

不不不她不怕死,然而,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死,她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的死?

恰在这时候,他来了。

像一个天神。

战场上的神是将军,而在瘟疫中,全部的荣耀都归于医生。

他是个医生。

大家叫他先生。

在离国,所有德高望重的医生都被尊称为先生。

先生简单的说:瘟疫的种子从洛水的上流来,丢进去的那些尸体加剧了水的毒性,所以疾病更盛。请远离它,我会给你们熬药。

枕洛抬起眼睛,月亮正圆,脚下河水如妖花怒放……她的袖底荡起西风无限。

先生的话不多,说话声音也不高,然而只要他说话,所有人都争相替他办到。

先生手中掌握着生命,这让他的权威比君王还要高。

先生要大家一起出力找药熬药,大家就出力。

先生教大家怎样选址打井、怎样找清洁的水来喝,大家学得也很快。

但是,先生劝大家改一改习惯,不要再把死人和活人都丢进洛水里去,大家听得就不是那么痛快了。

洛水,是带走所有罪孳和不洁的圣水呵,如果不能再遵从祖宗法制、投身于它之中获得洁净永生,那么,现世就算能多活几年又有什么意义?有人这么说。

先生的失败之处并不在于他想改变一种丧葬和祭祀仪式,而在于他要动摇人们的精神支柱。

“洛水派”和“保命派”疯狂交锋,王国濒临分裂毁灭边缘。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先生的缘故。

枕洛裙裾如水,拖过白石子的路面。

先生住在路的尽头。

拒绝离开洛水的人正在杀人呢。

枕洛的凉鞋后跟轻叩过庭院门槛。

先生就在前面。

想要活下去的人也在流血。

秀丽手指理顺栗色长发。

国王支持“保命派”而王后死挺“洛水派”。

这个王国已经完了。

案后一抹青色衣角。

枕洛柔声唤:“先生。”

呵从刚看见他时就是这样了。这样的温柔、景仰,小心翼翼的将牙齿叩在一起,舌尖送出气去,下鄂羞涩退回来,温润发音含在口中:

“先——生。”

那个人站起来。

手中一把雪白匕首。

是侍奉先生的女孩。

正用一块棉帕擦拭匕首,黑亮如猫的眼睛珠子把枕洛只一剜:

“先生出去了。”

“哦?”枕洛怅然,“我有急事……你叫什么名字?”

是这样忽然想问她名字。

雪亮阳光在刃尖上滚过去。

女孩微笑,唇角血红。“我的名字吗?她吐出两个字——

三、沈格

沈格是写剧本的。

所以她看到了镜树。

在为下一个剧本冥思苦想时,模糊看到一棵树,越来越清淅了,雪白头骨们像无数芬芳的果实于树叶间摇曳,花好月圆,有西风无限,很好,女主角将在这样怅然的气氛中走近镜树……

“可是为什么叫镜树呢?”

“我不知道。”

“已经有旧头骨挂在上面,新的受害者怎么还敢走近它呢?”

“我不知道。”

“那等你知道后再来。”沈之城把剧本丢回她。

沈之城是沈格干这行的老师兼老板,刚见面时好像很好相处的样子,会温和笑说:“哦,我们还是本家呢。”等开始工作后才知道,这家伙,六亲不认。

镜树的动议被搁置,随后沈格被派去边远小城采风,有条弯弯曲曲的河流经过她住宿的窗下,眸光闪闪遍体晶莹,流淌得像有生命,沈格枕着它梦见了离国的故事。

离国是个悲伤的国度,它的名字就已经注定了命运。

沈格看见那个沉默温和的医生背着药囊走进离国,遭遇一场巨大的瘟疫,怎样挺身而出。

沈格着着被拯救的公主枕洛——真是个怪名字——怎样在白衣裙中冥想、冥想,而那个女孩怎样冷冷睁着黑眼睛站在旁边看、看。

女孩是先生的弟子,作事得力,话不多,眼睛大得像猫,偏是那般冷的,就有些疹人的样子。

先生不眠不休的为病人们工作,女孩子就不眠不休的陪着他,只不说话,偶尔逢着什么事恼了,单把眼睛珠子一剜,像把雪亮刀光。

真正是双清泠逼人的猫儿眼嗳,这个女孩。

枕洛不是她的对手,沈格知道枕洛公主绝不是这女孩子的对手的。而雅净的长长裙裾毕竟拖过了雪白石子路,直奔向冷冷的猫儿去,认错了,怅然长叹,问她姓名。

命运之轮轧轧转动,猫儿不出声的冷笑:“名字么?我的名字是——沈,格。”

作梦者沈格惊愕的张大了眼。

什么什么?这个巫一样的小小女孩,是和她一样的名字:沈格?

四、枕洛

公主枕洛觉得像一把小小匕首扎进了她的心头。

先生先生,每次见到先生,都是这样,疼痛欲死的温柔。

他见到她,是有点吃惊的,将手指抬到眼睛前面,好像要挡一挡阳光,好像一时不能直视枕洛,又好像要好好的看看她。

他的手指很长,但削瘦、骨骼突出,是不美的,然而多么性感。

枕洛多么想把这双手抱在自己心口,从此一生一世随他去,生死由他。

终于还是把这冲动咽下去,枕洛正坐,肃容道:

“先生,妾身此来,是带给先生两个消息。

“一个是坏消息,母后染上瘟疫病重。

“不过好消息是:先生若能治好她,母后将不再反对先生应对瘟疫的手段……”

“若是治不好她,那么,她将永远不能再反对先生了呢。”

谁?这最后一句话,是谁在她身后,轻淡从容的吐了出来?枕洛失声道:“谁?”

“什么谁?”先生却茫然,像全没听见任何人说话的样子。枕洛回过头去,只见一双猫儿眼,掩过,血红唇角的微笑。

先生毕竟是一点一点把母后治得好了起来。

“保洛派”转入地下活动。

在官方、在民间,先生要求的种种治病防疫措施已基本得到了顺利推行。

宫廷和民间都是草药香。还有焚烧尸体的青烟袅袅,把明朗天空都熏得有些不分明起来。

守旧势力仍然是有些顽固的,父皇为了保证先生的地位,金口将他许给枕洛作夫婿,从此是王族中人,行令更无人敢违抗。母后在病榻上只是叹了口气,算是同意。

从此只等瘟疫大定后完婚了。

枕洛听了这个消息,表情并没有什么波澜,毕竟是公主,便微笑罢,也该收敛着的,不能失却公主的骄矜。

——只是呀,还是忍不住偷偷试试凤冠,看那绺绺垂垂缨络,将颗颗真珠垂到眼面前来,点点摇曳,如星光无限。

不由得痴想:到得那天,可该是花好月圆、春风无限?

不觉已悄悄将脸涨红。

终忍不住将女孩沈格请来,糕点甜茶招待了,促膝细细的问:先生平日有什么喜好、什么忌讳?

女孩沈格并不回答,将一枚碧绿的团圆印子糕在手中转了良久,方徐徐道:“明媚鲜妍能几时?别尽乐了,终有不是你的日子呢。”

口气似个怨毒的老太婆。

将印子糕揉碎一地,起身走开。

枕洛看着她背影,骇得一时倒忘了生气。

五、沈格

啊离国。

离国的爱情与阴谋,花丛中的刀光、刀丛中的花!

作者沈格的手指疯狂在键盘上起舞。

医生有危险。

原来王室不能不借重医生的能力消灭瘟疫,但又不能留着这个医生、好让守旧派日后有可乘之机攻击国王。于是国王与王后合谋先将公主许配给医生,但又将大婚定在瘟疫平定之后,乃是为了在这一天诛杀医生,对民间宣布医生是个妖魔,这妖魔为了毁灭离国人对洛水的信仰,故意散播瘟疫,然后假惺惺来救人,王室洞烛其奸、公主舍身麻痹魔头,在大婚时为了人民诛杀他。于是举国感戴,王室可以得到感激涕零的朝拜,地位永固矣!

枕洛公主听了女孩沈格的话留了心眼,发现了这个计划。

母后承认不讳,并将一把匕首塞给枕洛公主。凤轿颠连,大红袖子中那把匕首将要刺给谁?

比起任何大片来都不逊色的悬念,超级华丽的镜头潜质啊。这次的剧本会成功的!

沈格连夜定了机票。

她这样快速的飞回去飞到沈之城的身边,心乱跳,像当年作学生的时候,精心写好作文要交给帅哥老师,那么的心跳。

沈之城正要作一个大片,没有灵感,整个公司被他骂得鸡飞狗跳,沈格确信这本稿子会让沈之城惊喜的!

沈之城看到沈格时,是有点吃惊的,将手指抬到眼睛前面,好像要挡一挡阳光。

干净的西装袖口,他的手指修长而削瘦,多么性感。

沈格知道有多少女孩和女人想把这双手抱在自己心口,从此一生一世随他去,生死由他。

她们之中,有很多如愿从这双手中得到了快乐;然而,却无人幸福。

浪子手中没有幸福。

这却不是沈格有资格管的事。

终于只是把本子摊开、放在他面前。

他的眼睛渐渐亮起来,最后变得如此明亮,抬起头,看着沈格,像第一次看见她。

沈格有点哽咽。是,她一直等的就是这一刻,等到他能看见她,美丽与否,至少她不再是他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跟随者。

终于能够接受他的凝视。

沈格一个趔趄,撞到头,醒了。

见到沈之城的一切越来都是梦境。

她还在夜航的飞机上,跑道在望,正待落地。

城市灯火迷离,晚风牵动薄云、无限依依。

这个城市给她一个消息:

沈之城不见了。

六、枕洛

枕洛公主咬唇。

一粒粒雪白的牙齿咬住嫣红下唇,并不觉得疼。

恨不能把刀尖扎进自己的心口,让那鲜血、那鲜血,一瞬间喷个干净,好叫她落个干净……

又怎能干净。

刀尖颤抖,终于渐渐接近青帷帐。特制的蜜合香应该已经让帐中人昏睡了,只要把这刀子扎下去……

一国的安定应该比一个人的爱情重要、也要比一个人的命重要,是吧?是吧是吧?

刀触帐面!

先——生。

刀落,枕洛公主跌坐下去,失声哭泣:“先生!我不能……我终是不能!”

青帷帐子被她的动作扯落,露出来,里面空无一人。

只有一把匕首,女孩沈格的匕首,端端正正搁在大红凤鸾的被面上,刀芒冷冷,似一个嘲笑。

惊慌奔走,问出来,女孩沈格几天前染病,先生说要去瘟疫的上流源头,去传说中魔鬼镜树所在之地找一种药草治疗她,侍卫以大婚的缘故不让他走。而现在,看来他终是逃走了。

**双足粘了汗、粘了尘,啪啪啪跑过白色大方石的甬道,秀发飞成一抹栗色的云。

公主枕洛在任何人能阻止她之前,扑到广场阳台上,向下面的臣民们大声宣布:

妖魔在洛水里散布瘟疫,见到先生来救离国人,又化装成女孩随先生前来,如今把先生掳了去。可是我枕洛公主,一定会为了离国,救回先生!

根据王室惯例,凡是宣布了的,就是定案。难道事后再告诉臣民:王室成员撒了谎不成?

所以枕洛开金口宣布的事,就成了真的。

父王母后再怎么责备都可以,唯独不能再阻止枕洛去寻找——拯救——先生。

马蹄踏踏,山长水远,终到了那座山。

洛水从这里涌出,可是传说中它是恐怖的,因为生长着镜树。

镜树是一种贪婪、又挑剔的树种。最初它只是颗小小的种子,在世界上漂泊;遇到怀有强烈思念的人心,才扎根下来,吞食这份思念,逐渐强大。然后,直到这颗心所思念的人出现在镜树种子面前,它才猛然扑起,将这个人整个包裹进自己的怀中,借此成就自己的躯干枝叶,每一片叶子都映出这个人的面容。所有仍然爱着他的人,会不能抗拒的走近它,被食。

真恐怖……可是,多美啊,这个明月夜,只见泉傍一棵树枝繁叶茂,墨绿叶面每一片都映着先生的温柔,中间有无数雪白头骨,像一只只风铃,随风摇曳,唱着无声的歌。

“这是镜树。”树旁一个女子,栗色短发在风中飞扬,双眼如猫,唇边挂个锋利的笑,手指向枕洛只一招,再点向自己心口,“我是沈格。”

枕洛呆站着,看她双腿没入树身、还在一点一点被吞食,却像全然感觉不到痛楚的样子,唇角只带个疯狂的微笑——这奇怪女子,怎会是女孩沈格?

女子大笑,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枕洛枕洛,让我告诉你:我们怎的都会是沈格。”

七、枕格

沈格在一座座城市间穿梭,在一架架航班间飞翔,寻找沈之城,呵之城之城你在何方。

你可知道我初见你,正正十九,双唇还娇嫩得如玫瑰花瓣,作编剧原是不妨的,可不作编剧呢,也没有什么妨碍,一切都未定,一切美好都还可能实现。可是人家指出你来给我看,说:喏这就是你要跟的老师,沈之城。

你带一点憔悴,淡定指住一个本子对人道:“全部魅力都从这个女二号来,但是毁也毁在她。裁掉歌央的下半本,男主部分从云罗章开始重写。”然后任那人冷汗唯喏而去,回头看定沈格,微微一笑,“哦,我们还是本家呢。”

世界在沈格眼前轰然崩溃,大地如花般开放,有一点亮光却照得分外分明,从此沈格忽然变成了个女人,又或者说,再也不能长大。就这么跟着他,一生一世,作定了这份工,生死由他。

——然而他不看她。他不再看她!

他的世界里有多么灿烂的工作,和多么多的女人,何必看她。

她又是不能主动的,好歹读过几本书,没全读到狗肚子里去,怎能死乞白赖表白呢?姿式漂亮是第一要紧的,不然赢了也是输了——更何况,对他,她又怎能赢呢?

他有多少红粉知己、多少安乐窝,她多半是清楚的。呵,她,毕竟是他身边一个得力的影子啊,虽然只是个影子。

她终于找到了他,身畔长沟流月去无声,他一身酒气与胭脂的香,看见她来,微笑得有点恍惚:“哦,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失语,她无措,她手忙脚乱从包里拿出离国的本子递给他:

“看,你看。”

他的眼睛没有焦距。他沉浸在另一个女人的回忆中。他看不见她,也看不见与她有关的任何东西。

(女孩说先生先生,我并没有中毒,我只是,把你引诱来这里,让你变成镜树好吞食我。)

疼痛。像要把匕首扎进心口的疼痛。她只能把本子一次次塞过去:“看,你看!”

(女孩说先生先生你生气吧、你害怕吧,这样你终于能张开眼来看我,不再只当我是身边一个沉默的弟子。)

眼前模糊。血红温柔糊住眼帘。什么东西在心中拱出来。“看,你看!”

(管它美丽与否,这是我,请看着我!)

她失去了唇舌、失去了骨骼,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棵树木越长越大。镜树。

呵吞食着我对你的痴恋,吞食着无望的爱恋,我腐烂于时间荒芜的原野中,五指的白骨间惟有这棵树木抽芽生长,终于就此冠盖亭亭。

沈之城目瞪口呆看着面前女子血肉中滋养出一棵树木,墨绿苍郁、渐长渐大、扑过来了,却无处逃。

从看见镜树起,就已经是它的俘虏。

如何逃?无处逃。

只有吞食或者被吞食。

来呀,爱人的头骨!

八、镜树

镜树中的女子大笑:“看看树上的头骨,我告诉你为何我们都是沈格,公主!”

月光流转,所有的头骨忽然明亮如镜面。无数镜面中映出她的影子,叫她看见她——

哎呀,看见她!

看见她自己,怎样的痴恋、怎样的怨毒,清高画皮下,原来是这样熟悉一副白骨!

眉目流转、唇齿颠倒,肢体破碎交融,无到有处有还无,却原来,枕洛就是沈格,沈格就是枕洛!

不过水木倒错,怎样一场大错。

(都是你,一切都是你本来的样子或渴望成为的样子。)

(是你像女孩一样的苍白,是公主一样的怯懦,却又渴望能有女孩一样的任性妄为、公主一样的娇艳幸运!)

自遇到镜树的种子起,用自己的血肉喂养它,趁那忍不住心防的一夜,将痴恋的男人吸入镜的世界中,将自己也哄骗,在自己的梦中脂粉登场、醉眼流离。

整个离国,不过是借着镜树魔力织出来的一场大梦。

梦中圆了自己想作的一切,却也一步步、被镜树牵引着,走向它,直到被吞食。

公主枕洛捧起女孩沈格的脸:“痛吗你痛吗?我要如何救你?”

“救?”女孩梦呓的微笑,“救我离开我爱的人?”

呵,是,先生在这整棵镜树之中,能被这棵树吃掉,便能与先生血肉交融。

公主的手滑下去,落到树皮上,只觉得一股诱人的吸力,吓得一甩,忙把手甩开了。

女孩可一点一点被吃下去。

剩一颗头,眉眼却越来越妩媚,扬起来一笑道:

“或者你要砍掉这棵树?先生会跟树一起死去,而你就能脱离镜树的梦界,回到原来的世界中去。”

“我们现在……都是在镜树的梦界里么?”

“是。”

“那么你呢?”

“我是你的梦,是你心中注定要死去的一部分。如果你毁掉树,我会和先生一起随树死掉,而你可以逃出去,忘记这里的一切。你要杀了我们么?”

杀?不不不,只是砍断一棵树,并不是真的要砍断谁的脖子。所以,即使下手,也会比较没有负罪感吧?

可是没有刀。

你忽然发现那把刀就在你手里。女孩手中光芒刺目的匕首、公主手中沉得坠人的匕首,就在手里,那么稳妥、那么有力,仿佛从未稍离。

扬起来,砍下去吧,再留下去迟早会成为树的食粮,无处可逃,除非断脉——便断了这魔树的血脉!

“哦,我们还是本家呢……”

刀刃碎成片片雪晶,消融殆尽,公主双膝跪进泥水里,额头抵着女孩的额,喃喃:“我终是不能。”

女孩的下颔都没入树身中,双唇微张,低道:“那末你也来罢。”

公主扳住女孩的头,微笑:“好,我来了。”

手臂用力,从来没发现自己这么有力。

轻易的,像摘下一枚熟透的果实。

便摘下女孩的头。

镜树一震、颤抖,咆哮*!

一切枝叶都粉碎落下,连同这个世界。

这个树中的世界,这棵世界中的树,根本只是一颗小心中的欲望哺育生成。

杀了这棵心,连这棵树也死去。

而树中的人会得到释放。

你在尘灰中静静躺落,随整个世界碎落,看那抹影子得以逃出生天,潇洒飞走。

余下几段泡影般的对话:

“真是很蠢的家伙呢……公主。”

“我知道。”

“他将不记得一切,不记得你我。”

“我知道。”

“那末,伴我温暖的死去吧,我的宿主。”

“我会伴你死去。”

“很温暖呢……很温暖,你的碎片。”

“我知道。”

“……”

九、之城

沈之城刚醒来时,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

他记得自己曾将头枕在美人的膝上,染来一身酒气和脂粉的香,然后是谁来了又走了?留下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极目远望,夜色清明,只见一江水色浓重如墨,绵延开去仿佛直至千里之外,波心映着轮明月光,水浪一击,便成无数眸光闪闪的碎花瓣儿,随着水珠还没飞起,便已熄灭,任那江水依旧、缓歌而徜徉。

呵画舫上又有清歌荡漾,是这样的花好月圆夜。沈之城独自扶着栏杆而立,袖底荡起西风无限,只觉心底舒畅、是那样温柔和安然。(未完待续)

寒烟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轻小说小说,哔嘀阁转载收集寒烟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