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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父女俩逃出小镇后,一路颠沛流离,辗转来到苏州,投奔阿琬的姨妈。不料姨妈一个月前就随丈夫去了上海,苏州的家已是人去楼空。

苏州已被日军占领。父女俩住了些时日,靠典当变卖度日,居无定所,举目无亲,无奈离开苏州,来到乡下。父女俩几经辗转,最后来到溧阳乡下,无处栖身,无奈在村口的破庙暂住。随身携带的值钱的东西典当变卖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在逃难路上遗失,父女俩的生计陷入困顿。黄先生从长衫的衬里撕下一块白布,用木炭写上“黄氏中医”四个字。女儿问他做什么。

“我到村里转转,兴许能赚几个钱。”先生黯然道。

“不,我不让你去。”阿琬哭喊到。

“不去怎么行。难道饿死不成。”他安慰女儿,走出破庙,只身进了村。

阿爸走后,阿琬无意间发现地上遗失一枚护身符。“这不是阿浦的吗?”她惊叫道。她拾起来,仔细端详,发现那后面果然有她写的“上天保佑”四个字。“不错,正是我送给他的那枚!难道他也到了这里?”阿琬惊愕得张大嘴巴,不知发生了什么,冥冥中似有神灵在启示什么。

先生走街串户,做悬壶之游。一天转下来,一无所获。“咳,这兵荒马乱的,谁还治病呵。”傍晚下起秋雨,寒彻透骨,先生拖着沉重的步子,回破庙安身,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唤他。先生止步,向那人张望。那人走到近前,看了一眼先生手中“黄氏中医”的招牌,又仔细端详先生。“您是先生吧!”那人走到近前,问道。先生看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站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两度去同安堂的李阿根。“真的是你吗?”先生惊呼道。

只见阿根身穿一件粗布衬衫,肩荷一把锄头,脸上依旧挂着憨厚的笑。“我下地干活回来,见前面来人像您,便上前搭讪,果然不错。”此时,雨下大了,两人脸上挂满雨水。“先生,您和阿琬妹子一块逃出来的,她人呢?”阿根问。先生百感交集,答道:“我们落脚在村口的破庙里,已经三天了。”不容迟疑,阿根让先生在路边的茶坊里歇息等待,只身去村口破庙接阿琬。

时已黄昏,阿琬独自在破庙里等阿爸归来。外面天色暗淡,庙里昏暗无光,伴着饥渴,阿琬在苦挨时光。他记住阿爸的叮嘱,不敢离开一步。突然,虚掩的庙门上响起敲门声,她一惊,站了起来。“阿爸若回来,不会敲门的。”他警觉地意识到。不等她去开门,一个陌生的身影推门而入,站在他面前。他惊恐的大喊一声,直奔庙门,夺路而逃。“一定是有人乘虚而入,欲行不轨。”她判断道。“阿琬,”她听得那人在她身后喊她的名字,好生奇怪,因想不应该是坏人。她止住脚步,听得那人在说:“阿琬,我是阿根呀?”一句话说得阿琬如坠五里雾中,不知端的。“哪个阿根?这里怎么会有阿根?”此刻,她的脑子完全乱了,冥冥之中以为是梦。那人走过来,借着仅有的一点日光,阿琬认出那张脸就是阿根的。——她见过两次,最近一次就在半年前,怎能忘记。

霎时,她蹲在地上,捂面放声大哭,惊恐、委屈一起涌上心头。阿根不知所措,呆呆地站着,任由她哭泣。哭罢,阿琬站起身,问阿根道:“阿根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阿爸呢?”阿根体恤道:“好妹子,我在街上巧遇你阿爸,他说你在这里。我是来接你的,我们一起回家。你阿爸在街上的茶坊里等我们呢。”阿琬简单收拾行装,跟随阿根进村。

阿根家位于村北,与另一户人家毗邻而居。小院用篱笆围成,有草房五间,北面是朝阳的三间正房,西面是两间厢房,比正房稍小些,院子的东面是菜地,另有几棵果树散落在院子四周。阿根携阿琬冒雨到茶坊接了先生,到家时已是黄昏时分。“家里来客了?”邻家大嫂见阿根带回两个人,问道。“哦,是城里的亲戚来乡下住住。”阿根答她。

阿根把父女俩在厢房里安顿好,急忙请出媳妇与父女俩见面。阿根嫂腆着大肚子,与父女俩相见。阿根嫂很是惊讶,没想到会与父女俩这个时候想见。她与阿琬抱头痛哭,一面哭,一面说:“前些日听阿根说,你和先生落了难,流落在外,不知下落如何。想着去看你们,又不知你们流落何方,真为你们担心。你们受苦了!”先生因听阿根媳妇说“听阿根说你和先生遭了难”,在先又听阿根说“您和阿琬妹子一起逃出来的”,不明就里,因而问道:“你们晓得同安堂遭难的事了,是怎么晓得的?”阿根答话道:“前些日子您的徒弟到我家来过,就是那个叫阿浦的——在汪府门前交租时,他遇见我。后来打听到我的住址,上门一五一十把同安堂遭难的事说与我。”父女俩听罢,急切的问:“他也到了这里!他人呢?”阿根道:“他和阿娇,还有一个人,当时在汪府打零工,后来我们就没再见,不知现在怎样了。抽空我去汪府打探一下。先生莫急,会找到的。”父女俩听罢,方才晓得阿浦阿娇在被匪兵从同安堂押走后,一定逃脱重兵押解,不然怎会出现在汪府?因而长长舒了一口气。先生见这么快就有了阿浦和阿娇的下落,十分高兴,拜托阿根抽空去探寻他们两人的下落。

阿根夫妇恨不得一晚上就把和父女俩要说的话说尽。见天色不早,父女俩还饿着肚子,就忙着烧水煮饭。阿根嫂行动不便,陪父女俩说话,阿根忙前忙后,为大家张罗吃的。他先为父女俩煮了一盆姜汤,让父女俩喝下。“趁热喝,驱驱寒。这几日老是阴着,到了晚上,更是透心凉。”他关照父女俩。

晚饭后,阿根夫妇安排父女俩歇息。阿根嫂特地拿出结婚时娘家陪送的床单,铺在阿琬的床上。那是压箱底的物件,结婚多年,她一直未舍得用。“这不成!”阿琬过意不去,把铺好的床单撤下,重新叠好。阿根嫂从她手中夺下床单,重又铺上。阿根把自己床上铺的狗皮褥子,拿来给先生铺上。“先生年岁大了,受不得凉。”他一边铺,一边说。李老太把自己多年省下来的日用品搜罗出来,让儿子拿给父女俩。“还有洋胰子,这东西好久不用了。”阿琬把香皂放在鼻子底下,欢喜地嗅着,高兴得不得了。

见时辰还早,又叙谈一会。阿根对妻子道:“看来我们与同安堂和先生真是有缘!同安堂遭了难,我们先与阿浦不期而遇,后又与先生和阿琬邂逅。若不是前世修来的缘,都不可能有这么巧。我们该好好珍惜才是!”他的话说得阿根嫂连连点头称是。至三更谈话方散,各自歇息,一夜无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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