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歌再醒来时,摸摸手下绵软锦被与竹榻,却是在久见莲渊的竹舍。
她揉了揉有些发昏的眸子,不知这突如其来的一场昏迷害她睡了多久,茫茫然望着四周,空荡荡的舍内却毫无旁人气息。
鸢寂呢?
竹舍内依旧精致整洁,一碗一杯都毫无灰尘,似乎是有人在不久之前整理过。榻边是一溜矮桌,素雅桌巾铺得熨帖。闲歌垂眼,那日鸢寂替她绾发的白玉簪子静静躺在上头,边上搁着一茎含苞待开的广月芙渠,被一团小小的仙灵包裹着,显见是那喜净的狐狸的杰作。
她想,狐狸君既然不在竹舍里,那便该是在外头罢。
闲歌趿拉着鞋子下榻,方准备掀了帘子出门,想了想还是又折回了身来,取了搁在矮桌上的簪子,将一头青丝拧起来别在脑后绾了个发髻。又对着壁上铜镜里天资自成的美人满意的笑了笑,这才施施然打开竹舍门走了出去。
日后她便要同狐狸君一起留在这里,不论世事了。
门外正淅淅沥沥下着雨,雨珠溅在芙渠花叶上,又滑落下去滴进湖中,彻底与这一片湖泽融为一体。深沉的红粉青碧,也被窸窣雨滴打碎了一泽波澜宁静,远处的罗望子树茂盛枝桠上飘着一屏雨雾,瞧上去如同被扯碎的画布飘絮。
闲歌举目,鸢寂却也不在外面。
心里忽然划过一丝异样,却又转瞬即逝。
“阿寂——”闲歌最终还是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句,可声音回荡在久见莲渊的湖泽上空,直至飘渺。可是依旧无人应答。
看来还真不在久见莲渊呀,那么,水榭?
思及此,闲歌当下便画了一道仙障,飞身御风,流影划开罗望子树的雨帘,与包裹着久见莲渊的仙灵屏障,朝着南方水榭的方向飞了过去。
只是就在她走之后不久,恒久包裹着久见莲渊的那层雾障,却一点一点的散了下去,鸢寂留在此处的仙灵气息也随着这雾障的消失,而慢慢散了下去。
……
不过多时,闲歌便到了水榭门口,才落下云头,却意外见到了另一个人,她印象中完全不该是现今这个模样的人。
那人原先光洁的脸上现今鼻下脸侧满是胡子拉碴,漂亮的眉眼之间也郁积着沧桑一片,浑身更是酸气冲天,周遭还摆了几个跌碎的酒坛子来衬景,浅碧衫子揉皱得如同一团酸菜。
她走过去拍了拍那人乱糟糟的发,皱着眉道,“嗳,罗夏,你这又是做什么,唱哪出伤情戏呀?对了,弥儿呢?还有,阿寂过来了这里么?”
罗夏抬起头来,无神的双目觑了闲歌片刻才慢慢聚起焦来,又在闲歌身上来回巡梭了一番,直直喷出一口酒气,“木……闲歌?”
说罢他又兀自笑了一声,抖着手拿了身边一个没空的坛子放到嘴边喝了一口,酒液漏了下来,划过脖子落进衣衫,胸前瞬间又湿了一片酒渍。
闲歌捏着鼻子上前,拍手打掉罗夏手中的酒坛子,又蹲在他面前,盯着他疑惑道,“嗳,罗碎嘴子,到底出什么事了,嗯?”
这时罗夏眼里却慢慢泛出光来,闲歌看着他全身唯一干净点儿的眸子里,慢慢流出泪来,在灰尘满满的脸上划出一道清亮痕迹。忽然他身子一动,一把冲到闲歌的面前便抱住了她。
酒酸冲天里,闲歌正不明所以的时候,猛然发觉肩膀上罗夏脑袋搁着的地方瞬间湿得厉害,只听他沙着嗓子开口,“对不起,我把笙弥逼走了……”
变故来得太快,闲歌睁着眸子,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回什么。
看着罗夏这么难过萧索的样子,又不忍心一脚将他踹飞,只得轻轻拍着罗夏的背,一边轻声问,“嗳,还是先去将自己洗干净了,这乞丐模样着实不大雅观,再同我说说阿寂与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同笙弥之间都发生了什么罢。”
这一趟昏迷醒来,似乎许多东西都变大发了。
趁着罗夏去沐浴的空档,闲歌拉过水榭里一个管事小仙问,“这阵子水榭里出了什么事儿么?”
小仙恭恭敬敬,谦声言语间却颇有鸢寂平日的风范,“小仙也不大清楚,因着久鸢大人曾经有过交代,所以,能进水榭的一应客人,无论是何身份,做了什么事,小仙们都是一概不能管的。故而罗夏大人前一阵子与笙弥大人之间的事,小仙是没有资格说的。”
闲歌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别啰嗦别啰嗦,叫你说就说,拣正经的来。还有,你家大人这几日都没有回来么?”
小仙拎过一边的茶壶,有教有道地斟了一杯茶递与闲歌,继续躬身,口中依旧谦逊,“那么,小仙便如实同闲歌大人说了。”
闲歌拿起杯子,吹了口茶水上的浮沫,拿眼瞥了瞥外间,罗夏还没有进来的影子,便道,“好,你也来坐下说。”
小仙也没客气,撩了衣摆便坐了下来,“那小仙便长话短说,仙人耳聪目明,闲歌大人是知道的,所以也听得到看得见许多原本不该看的不该听的。罗夏大人与笙弥大人,这段时日里,曾共赴了一夜巫山…”
“噗!什么?你是说弥儿同…罗碎嘴子?”闲歌一口茶水没忍住喷了出来,看着面色平静的管事小仙,目瞪口呆。
小仙继续面不改色,点了点头,“事实大概如此,且自那之后,笙弥大人便离了水榭,而罗夏大人也每日守在门外,独自酗酒,无论谁劝都无用,久而久之,小仙们也不敢再上前劝说。得幸今日闲歌大人回了来,否则水榭里的花草树木过不了多久便要被这酸腐气熏败了。依小仙看来,罗夏大人此番行事,该是在等笙弥大人回来罢。”
闲歌干干一笑,放下茶杯,直拧得手指关节“咔咔”作响,“无妨,稍后他过来,我再问他。”
她转着桌上的茶杯盖,果然一惊之后还有一惊么,鸢寂不在久见莲渊,也不在此处,不知去哪里了。现下又得知罗夏将弥儿……(未完待续)